听到凌云这声“站住”, 赵二不由自主脚下便是一顿, 想想又不对, 回头怒道:“我已不求你们了,你们还要怎样?”
凌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多大了?”
赵二怎么也没料到凌云会问这个, 脱口道:“我今年十六了……你问这作甚?”
凌云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说你愿卖身为奴,还我钱粮?”
赵二心头愈发愤懑, 咬牙道:“正是, 横竖我是不会让我阿兄再留下来受罪的!”
凌云微微点头:“我买你如何?”
这话一出,莫说赵二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柴绍等人也是愕然。玄霸更是忍不住叫道:“阿姊这是什么话,我们家怎会要这种人?”小鱼也一步蹿了过来, 围着赵二转了一圈后,鄙夷地撇了撇嘴:“这小子有什么好买的?”
赵二正被小鱼瞧得全身发毛, 听到这些话却又气得跳脚:“你们又有什么好的?我还不卖呢!”
这话小鱼可不爱听了, 伸出一根手指在赵二眼前晃了晃,冷笑道:“我们有什么好?你能打得过我这根手指么?”
赵二瞧着这根细细的手指,掂量了片刻还是有点心虚, 却依旧硬邦邦地顶了回来:“打、打不过又如何?那你会养牛么?你会种地么?你会做木匠活么?”
小鱼奇道,“我要会这些作甚?”
赵二气哼哼道:“那你们来庄子上作甚?是来打架的?”
小鱼不由一呆, 这话还有真是……好像有点道理, 难不成娘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抬头看了看凌云, 却见凌云依旧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赵二, 心里顿时又有点不服气了。她正要再开口,就听凌云问道:“赵二,你卖,还是不卖?”
这一下,谁都知道凌云是认真的了,就连都赵二收起了脸上的怒色,认真地打量起了凌云这一行人,心里暗暗狐疑: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穿得倒不像有多富贵,瞧着却是各个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派……
玄霸却是越瞧赵二越不顺眼:瘦骨伶仃,一脸拧巴,买他作甚?看到赵二还在那里打量盘算,他忍不住道:“你瞧什么瞧?你当我家姊姊是随便就肯买人的么!”
赵二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家姊姊?”
玄霸撇了他一眼,懒得多说,却听一旁的周管事也狐疑地问道:“我也听前头的李公说过,买这庄子的是一位李娘子,却不知……”
凌云穿男装原是为了方便出门,并没打算到庄子上还要继续瞒着此事,索性点头一笑:“我就是。”
赵二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位英气勃勃的郎君居然是个娘子?周管事更是惊得险些后退一步,又忙不迭地作揖:“小人唐突了,唐突了!”凌云只得摆手道了声:“无妨。”周管事这才慢慢直起了腰,头却依旧没敢再抬起来。
赵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这位……娘子,我若肯卖身为奴,娘子真的就肯免掉我家欠的钱粮,放我兄长出去?”
周管事原是深深地低着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对凌云直言直视,闻言却还是忍不住道:“娘子明鉴,此事只怕还得问问他们阿娘的意思,要不,让小的先出去问上一声?”
这话自是正理,而且文嬷嬷这一追过来,外头也不知闹成什么样了。凌云往外瞧了一眼,想了想点头道:“一起去。”
一行人往外就走,周管事在前头引路。到底是做惯了事的,他脚程甚快,凌云等人骑着马也就罢了,那赵二跟得却是气喘吁吁,小鱼把自己的马让给文嬷嬷,优哉游哉地跟在后头,看见赵二这样,忍不住又翻了几个白眼。
不多时一行人便穿过了院落,眼见就要到前门,隐隐已能听到外头的哄闹之声。突然之间,就在那片乱纷纷的声音里,响起了一声满是恐惧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凌云心头一凛,不加思索一提马缰,眨眼间已奔到门外。
就见门外的空地上,一群人正炸锅般散开,人群的正中,赫然仰面倒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脑袋下一滩红得发黑的血水缓缓浸了出来,双目犹自圆睁,显然人已经不行了。而站在旁边的,却是原该留在车上的阿锦和阿痴。阿痴已吓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而阿锦因为戴着帷帽,此时倒看不出神色如何,只是身形僵硬,显然也是震惊不已。
有人指着阿锦道:“是她,是她推了赵家阿媪,把阿媪给摔死了!”
此时柴绍玄霸等人也都冲了出来,小鱼却是更快一步,转眼间已出现在阿锦身边,伸手探了探倒地之人的鼻息和脉搏,起身向凌云摇了摇头。三宝不知从何处跑了回来,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转头看了看柴绍,脸上又是羞愧又是茫然。
凌云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迈步走了过去。柴绍此时也回过神来,忙下马追上几步,低声道:“你不用管了,此事交给我!”凌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她的神色里自有一份不可动摇的坚定,柴绍不由一怔,再想说什么,却见凌云已走到人群正中,一弯腰,竟是亲手抱起了那婆子的尸身。
人群原本已安静了一些,此时不由又发出了阵阵惊叫,凌云却是恍若未闻,只低头盯着地面上的那一滩血水,还伸脚在里头踩了踩。这一下,人群里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凌云收回了脚,脸色愈发沉凝,转身几步将这老媪的尸身放在一片略平整干净些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