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原以为, 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境地, 莫过于她对着的分明是一具越来越僵冷的尸体, 却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应答着人家妻子儿女的苦苦恳求、声声感激……那滋味, 书上写的那什么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跟她眼前这幅古怪的场景相比,昨夜的事情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此刻, 就在她的面前, 已满满当当地围了两三圈人。前头是庄子里剩下的那十几个青壮,手里都紧握着锄头钉耙;后头则是些老幼病弱, 也都拿着些棒槌扫帚;明明一个个都瘦弱得经不住她的一个指头,却都还咬着牙、绷着脸,生生做出了一副恐吓的嘴脸:“听见没有,快放了我们管事!”“赶紧给我放了他们!”“再不放人,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啧啧!都饿成这样了,他们不是吃素的, 难不成还能吃上荤的?小鱼几乎没叹出一口气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庄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没见他们过来瞧上一眼,周管事一被抓, 倒是全都跑过来救人了。可就凭他们!早知如此, 她就不会把陶氏兄弟和村民们都打发出去给赵家帮忙了, 省得还要她来出手对付这样一些人。
大约是看清了院里只有小鱼一人, 庄客们的胆子显然又大了些, 有人便冲着小鱼身后的周管事叫道:“管事, 如今我们该怎么做才是?”
周管事原是心如死灰,瞧见这情形,身上顿时多了几分力气,忙叫道:“你们先拦着她,再来两个人帮我解开绳子!”
庄客们答应一声,果然有人往前围了过来,又有人直奔周管事而去。小鱼几乎没被他们给气乐了,眼珠一转,索性退后两步,一伸手,将周管事生生拎了起来,转身便冲进了灵堂。
灵堂里,两副棺材都还没有合上,小鱼不由分说将周管事一把塞进了赵老媪的棺木,随即将棺盖“啪”地一声推了个严丝合缝,这才拍拍手回身笑道:“来,还有一副棺材,谁要进去,尽管过来便是!”
她的这几下动作固然是快如鬼魅,做出来的事情却更是令人胆寒。庄客们早已是目瞪口呆,两股战战,听到这一问,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那可是棺材,是装了死人的棺材!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棺材里的周管事不知碰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便是疯狂地叫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叫到后来,简直已不成人声。有人听着听着,不由自主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这一声,仿佛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但听“扑通”之声接连不断,庄客们竟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有人还对着小鱼磕起了头:“娘子饶命!娘子饶命”“求求娘子饶了管事!饶了我们!”
小鱼从来不怕人对她耍横,却看不得人这么磕头哀求,退开两步才皱眉道:“饶了他?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两天的事全是他谋划的,昨夜他杀了赵族正,早上又药倒了十几个人,说要杀了陶家兄弟,再放火毁尸灭迹;他还勾结了外头的盗匪,要伏击我家娘子!这样的人,罪该万死,我凭什么饶他?”
竟是这样么?庄客们互相瞧了几眼,有人还是哆嗦着道:“周管事就算罪该万死,却也……也为了庄子做过不少事。这庄子离了他,只怕是不成的。”也有人叫道:“求娘子开恩,饶了周管事,不然我们这些人也活不成了……”说到这里,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鱼听得好不纳闷:“什么叫我不饶了周管事,你们都活不成了?”
原本纷纷求饶的庄客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唇舌,一时间竟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小鱼愈发奇怪:“他是给你们吃了什么药,还是抓了你们的什么人?”
庄客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突然有人大声道:“不是,是这庄子地少人多,多亏周管事肯带我们好好做事,才有这般局面,若没有他,这庄子定然维持不下去,我们自然也就没了活路。”他这话一出,庄客们都松了口气,纷纷应和不迭。
小鱼却是听得心头火起:“你们当我是傻的么?这种鬼话也编得出来!”见庄客还要开口,她索性用力一拍棺木,厉声喝道,“你们再敢啰嗦,我便把这管事拉出来一刀杀了,省得听你们聒噪!”
庄客们顿时都不敢再做声,但听着棺木里越来越低的求饶声,不知是谁带头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众人也都跟着磕了下去。这砰砰之声,虽不甚响,却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东西,一声声直敲在了人心之上,就连棺木中的挣扎哀嚎之声都被压了下去。
小鱼纵然心大如斗,此时也只觉得全身别扭,皱眉道:“你们这是作甚?都给我起来!”这话一出,众人的磕头之声却变得更响了。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中,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陶大从外头冲了进来,猛然瞧见院子里的情形,这才顿住了脚步。这边众人见他跑了进来,这头顿时也磕不下去了。
小鱼不由松了口气,对陶大摇头叹道:“你来得倒是正好,你们庄子上的人是不是都疯了?一个个简直不可理喻,非得让我放了姓周的!”
陶大原是发觉动静不对才赶过来的,瞧见院子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言忙道:“姊姊息怒,这些人的确糊涂,且容我跟他们分说清楚。只是赵家那边,五婶醒来后并不相信族正已死,不许任何人进去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