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让自己和玄霸即刻去涿郡?
凌云耳朵里嗡地一下, 心里似有无数念头席卷而过, 却又似一片空白, 什么念头都抓不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听见院子的二十多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娘子不能走”;她看见玄霸跟着冲了出来, 一叠声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闻到了灶房里传出的香气,大概是第三锅炸糕出锅了,炸过两轮之后, 眼下的油已经更热, 糕自然也更香,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转眼之间,所有的人都已涌出了院子, 围在了凌云玄霸身边,乱纷纷地叫着不让他们离开。
来传信的管事李良怎么也没料到, 自己会瞧见这样的阵仗,一时也有点发懵。玄霸连连问了几声之后, 他才醒过神来, 支吾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战事吃紧,国公和夫人都忙不过来, 想让三郎赶紧过去历练历练,让三娘也去帮夫人分担些事务。”
这话听上去倒也没什么不对, 之前他们收到过家书, 李渊就在信里抱怨过, 问他们姐弟为何不一道来涿郡。玄霸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 不由捶了捶胸口叹道:“良叔你也不说得清楚些!”害得他直到现在都有点透不过气来!
庄客们一听却更是炸了锅,他们自然不明白什么国公夫人的,却听得懂这是有人让娘子和郎君去涿郡帮忙做事,可是有什么事非得让他们过去呢?他们过去之后还能回来吗?更要紧的是,娘子和郎君都走了,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都被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出来,陶二更是索性大声叫道:“咱们不能让娘子走!”众人自是一片应和。小鱼等人也挤了过去,有问良叔涿郡那边情形如何的,有问凌云他们该怎么办,此起披伏的没个消停。
只有凌云始终没有做声。在所有的纷乱之中,她只清清楚楚地听出了良叔的心虚,看到了他的躲闪。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已沉到了一个极黑极冷的地方,那里没有一丝阳光照得进去,也没有一点温度能容她再心存幻想……不知为什么,这反而让她彻底的冷静了下来,几乎在转念之间便做出了决断。
转头瞧着群情汹涌的庄客,她微微提高了声音:“你们听我说!”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眼巴巴地瞧着凌云,陶大更是屏住了呼吸,他的神色也还算镇定,只是手里的炸糕早已被捏成了一团烂泥,他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凌云一眼瞧见陶大的手,心里一声长叹,语气却愈发平静:“父母之命不可违,我和三郎明日就会启程。”
庄客们不由都“啊”了一声,正想再次叫嚷出来,凌云的目光却清清冷冷地扫了过去,把他们的话语都冻在了嘴里。
凌云这才接着道:“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我保证,在我回来之前,官府绝不会来找麻烦,盗匪也绝不敢来滋事!”
她的声音并不算高,却自有一份镇定到极点的力量,让人无法生出半点疑心。原本满心激愤不安的庄客们不由自主地都松了口气:若是这样,那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横竖还有陶大郎呢!如今家家的米缸都是满的,最多就是平日没有野味打牙祭了!陶二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娘子什么时辰能回来?”
凌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眼见众人又都变了脸色,她索性露出了一个笑脸,“你们放心,这几个月,我会找个猎手过来,少不了你们的野味!”
几个月?原来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娘子还惦记着让人来给大伙儿打猎呢!众人这下是彻底放了心,都跟着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有人则叫道:“有没有野味都不打紧,娘子和郎君能早日回来就好。”
凌云微笑不语,目光却落在了良叔的身上,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自己转身走开了几步。
院子旁边就是桃林,走近便能瞧见,如今桃叶下已结出一个个儿拳般大小的桃子,只是颜色还青,大概还要十来天才能吃。据说这桃子甚是清甜,玄霸已经期待很久了——他的和阿娘一样,都爱吃新鲜的桃子……这念头宛如一根尖刺从凌云心口穿过,她不由咬紧了牙关,低声问道:“我阿娘,她到底怎么了!”
良叔是国公府的老人,也算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对于这位沉默寡言的三娘,他没少打交道,却从没留心。但今日瞧着她始终镇定自若,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所有的人,心头自是不敢再有半分轻视,此时听到这一句,更是惊得抬起了头。
凌云也在静静地瞧着他,那眼神竟有几分熟悉,良叔恍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夫人窦氏的眸子,心头不由一颤,脱口道:“夫人病倒了!”
这话凌云自是半点也不意外,然而真正听到,心头却还是一紧,目光自然也愈发凌厉。良叔被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想到临行前窦氏的那句吩咐,忙补充道:“夫人说了,她和娘子的那个赌约还算数,娘子若想贪图路上便宜,趁早认输便是。”
也就是说,母亲的确是病了,但还没到太过严重的地步,至少还记得用赌约来逼自己低头,这句话,的确只有母亲才能说得出来!凌云心头不由一松,脸上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说不出的明媚灿烂,在阳光下几乎不可逼视,良叔也跟着笑了笑,心底却是一阵刺痛:夫人实在是料事如神,都病到那种程度了,却还知道怎么用一句话来安抚住她的儿女……
凌云却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