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潘仁看着柴绍, 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
柴绍也冷冷地瞧着何潘仁, 他的五官本就硬朗, 此刻紧绷着脸,线条愈发凌厉, 眉目之间,宛如凝霜。
凌云心里一动,也转头打量了何潘仁几眼——大概是先入为主, 之前她并未对何潘仁起过疑心, 但此刻想来,有两件事的确说不通,这胡商……还真有点古怪!
玄霸等人听到柴绍这一问, 也都疑惑地瞧向了何潘仁:柴绍问得对,此人若手下只有一个奴仆, 性子又如此憨直,是怎么带着价值千金的八匹骏马, 跋涉万里来到长安的?
被众人这么一看, 何潘仁的脸色愈发僵硬。柴绍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见何潘仁嘴唇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只是话未出口,一点红色已从耳根处迅速蔓延到双颊。他的皮肤原本白得惊人, 此时被红霞一染, 颜色愈发令人惊心动魄。他自己大概也有所察觉, 忙低下了头去, 只是两个耳朵却还是眼见着变得越来越红,到最后,耳尖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柴绍不由一愣。他纵然对何潘仁有千般疑虑,此刻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动摇:自己莫不是冤枉了他?只是他的心志自来坚定,这念头不过一转之间便被按了下去;瞧着头都抬不起来的何潘仁,依旧冷冷地问道:“怎么,不敢说实话了?”
何潘仁沉默片刻,终于咬牙抬起了头,满面都是羞愧:“我是、是没说实话。”
说完这一句,他的肩头彻底垮了下去,低声道:“我不是独自来的长安,手下也不止阿祖这一个人。我是跟我大兄一道过来的,我们商队原有几百号人。只是这一回,是我自个儿决心要出来的,没让旁人知道,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成!”
原来他是头一次出门的大商家的幼子,所以才会如此打扮富贵,身携重宝,却又行事鲁莽,手下无人,所以才会如此……天真?柴绍瞧着何潘仁沮丧的模样,心里的狐疑不由渐渐消减,却又想起了一事,皱眉问道:“你是二十天前到长安的?”
何潘仁惊奇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凌云和小鱼相视一眼,都想起了初见时何潘仁就说过,他来长安已有半个多月了,看来倒是实话。玄霸却忍不住问道:“柴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柴绍看着何潘仁,差点没叹出一口气来。几百人的大商队原不多见,何况商队的领队萨宝还姓何?自然就是了!记得当时还有市井里的朋友跟他说道,这何萨宝在塞外名声极大,是个人物,利人市的胡商差不多去了一半的人到城外接他。他也远远地瞧了一眼,果然身材魁伟,煞有气势,想来就是这位何潘仁的长兄了,他们兄弟还真是……半点都不像!
见玄霸一脸好奇,他便解释道:“二十天前来了支大商队,不但人多,带的物品也精贵,几乎轰动长安,我记得领队的萨宝就是姓何。”说到这里,他又瞧了何潘仁一眼:“你们不是去洛阳了么?”
何潘仁愈发惊讶:“郎君这也知道?”说完脸上又是一红,“阿兄说,咱们这次来得不是时候,长安已没什么富贵人家,宝物都卖不出价,所以带着大伙儿又去了洛阳,我却不大信,我走了好几千里,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城,怎么就卖不了东西?正好这次的货物里有八匹马和两箱皮毛是我做主备下的,我留在长安想卖卖看,没想到却真是卖不动,尤其这八匹马,又不好拆开卖。我便想去辽东试试运气,却又不大敢走。结果还没想好呢,就中了盗匪的招,带在身上的钱和货都没了,我自己还差点成了别人的货!”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打起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瞧向了凌云:“不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否极泰来,我可不就是否极泰来了?昨日一逃出竹林,我就遇到了这位好心的娘子,还答应带我去涿郡卖马。这样的好运气,我哪里还敢错过?因此今天莫说等上这半日了,便是在这里登上三天三夜,我也是高兴的!”
瞧见何潘仁的脸上重新迸发出了光彩,显然字字都是发自内心。玄霸不由奇道:“你就这么想卖马挣钱?”
何潘仁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倒也不是,我其实不爱做买卖,就爱自己做些小物件,这次出门,是因为大兄说,只要我能把事情办好,证明能养活自己,以后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这回我就算豁出命去,也得把这八匹马卖个好价钱来!”
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已极为认真,只是他的模样打扮,看去原是一等一的贵公子,如今却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要挣钱的话,却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柴绍心头已再无疑虑,低头咳了一声压住了笑意,随口问道:“那这八匹马,你到底想卖多少钱?”
何潘仁的眼睛顿时亮得几乎能放出光来:“八匹马,一千金,童叟无欺,绝无二价,郎君可是想买?”
柴绍忙摇了摇头,他当然是想买的,就是……买不起。
小鱼却忍不住问道:“昨日你跟我家娘子,说的不是八百金么?”
何潘仁转头看着小鱼,解释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按这个价钱算的。”说着便认认真真地算了起来,“前几年,有人曾误会我的身份,出价四百金要买了我去,如今我大了几岁,大概不值这个价了,但二百金总是卖得了的。我们何家商队做生意不能欺人,这八匹马若是卖给你们,自然得减掉我自己这二百金,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