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河, 然而当她站在河阳城的对岸, 看着眼前这片浩浩汤汤的浑浊河水和那座连锁三城的宏伟浮桥时, 却依然被震撼得良久无言,一时之间, 她只觉得天地苍茫,人如蜉蝣,让人几乎忘记了今夕何年, 自己又身在何处。
玄霸也是第一回看到这座横贯大河的雄桥, 自然也是目眩神迷,呆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来,喃喃道:“天下第一桥。”
果然是天下第一桥!
他们眼前的河面极为宽阔, 只是中间有一座长达数里的沙岛,河水被这座中潬岛分成了两道, 在南北两岸和中潬岛上都修筑了形制规整的城池,这道以船舶为根基、竹篙为骨架的大桥, 正好将三座城池连为一体。此时日头已高, 过桥的行人车马在河阳关前排成了一道长长的队伍,远远看去有如虫蚁挪动,倒是愈发衬出了这座浮桥的规制宏伟, 气势雄浑。
凌云听到玄霸的感叹声,侧头瞧了一眼, 却看见在玄霸的身边, 何潘仁也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桥。不知想到什么, 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嘴角似乎还浮出了一丝笑意,神色虽也没什么特别,但脸上的轮廓却突然间仿佛深了许多,从侧面看去,眉目之间几乎有一种刀削斧凿般的锐利。凌云只觉得心头一凛,正要凝神细看,何潘仁却已转过头来,对上凌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立刻扩大了几倍,模样和平日分明又毫无差别了。
凌云下意识地也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疑惑:自己刚才难道是看错了?
玄霸感叹完毕,也转头看了过来,冲凌云笑道:“阿姊,师傅说得当真一点都没错,只有见过天地广阔,才会知道有些事原是不值一提!”
凌云其实也想到了这句话,瞧着玄霸兴奋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那明亮的笑意仿佛能从眼角溢将出来。何潘仁看得不由一怔:原来她真心笑起来是这副模样,嘴里已忍不住道:“三娘子,你真该多笑笑!”
凌云纳闷地瞧了他一眼,何潘仁此时原是能一口气说出无数不重样的赞美之词,然而看着凌云格外明亮的双眸和脸上犹未散去的笑意,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便转头看向了远处。
他们的身后,良叔见众人在呆看了半晌的河水浮桥之后已纷纷说笑起来,也提声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过桥了吧?”
众人拨转马头,从河滩上走回驿道,跟着良叔上了浮桥。这河阳关是设在小岛上的中潬城里,正值战时,关防要比往日严密,过关的队伍也挪动得格外缓慢。好在良叔手持军牌,不用排队苦等,他带着众人从桥上一路驱马疾行,没多久便到了城防关口,自有军士来查验众人的文书行李。
这种事大家一路上早已习惯,但这一回,当领头的军士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从众人脸上慢慢掠过时,凌云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军士看到何潘仁时,果然冷笑了一声,指着他道:“此人明明只是贩马的胡商,为何也能跟你们一道过关?你们涿郡的军防,就是这么胡来的么?”说完便一抖何潘仁的过所文书,寒声道:“按文书所写,他们主仆和他带的八匹马都给我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凌云心里一沉,他们这几个人拿的是兵部的文书,何潘仁拿的是长安开出的过所,要严格说来,的确是不该一块过关的,平日没人跟他们计较,大概只是看到了兵部文书,给他们个面子;然而这军士刚才的眼神却实在太不对劲,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何潘仁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神色茫然地看了过来。凌云心里念头一转,还未开口。良叔已笑着向那军士叉手行了一礼:“这位上官说得是,此事的确是我等考虑不周,给上官添麻烦了。”
军士傲然道:“你知道就好,姑念你等初犯,此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走吧!”
良叔笑得愈发谦和:“上官有所不知,这八匹马已被唐国公府买下了,却是不好留在上官这里的,不然国公追究起来,在下实在不好交代!”
军士脸色顿时一变:“胡说!这马明明昨日还……”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明明这文书上写着是要携带马匹去涿郡,如何就被唐国公府买了?难不成你们不但无视规矩,一路携带胡商,还要替他欺瞒关防?”
良叔依旧是不慌不忙地一笑:“上官此言差矣,在下替唐国公办差多年,规矩自然是懂的。不过这位何公子在长安时便已答应将这八匹骏马卖给国公,不然这般价值千金的骏马,岂能让我等随意骑乘?只是如今国公远在涿郡,我等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才不得不携带何公子一同上路,到涿郡后再行交割。事急从权,绝非故意违反规矩,还请上官体谅。”
那军士听得眉头紧皱,想了想才道:“也就是说,你们唐国公府还没买下这些马?”
何潘仁此时如何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忙插嘴道:“不不不,已经买了已经买了,这八匹马如今都已经是他们家的了,我只是跟着去收钱而已!”
良叔见他如此知机,也笑了起来:“正是。上官也知道,如今我家国公身负皇命,要征集天下兵马粮草,供应辽东战场。如今战事吃紧,正缺良马,还请上官通融通融。”
听到良叔搬出了战事,军士一时倒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犹豫片刻后便瞪了两人一眼,恶声恶气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