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天最黑的时候,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距离药炉不远的院子里坐下,望着阮泱泱所住的房间,这会儿说他是狗腿子,一点儿不为过。
吕长山昨晚就得知了阮泱泱现在的作息,这黑咕隆咚的,他也起身了。
也挪到了院子里,就在马长岐身边坐了下来,等着寅时一过,阮泱泱从里头出来。
“也不知将军哪日能到?”马长岐叹了口气,又一想,邺无渊即便来了这事儿也不好办,她不认识他了呀。想把她弄走,不容易。
“今日便差不多。”吕长山回道。
“这将军,这些时日到底去哪儿了?”马长岐不了解,他也没什么资格去问,只是之前一直在湘南,一个多月前忽然就不见了。
“去了东夷。”吕长山却是知道。
“东夷?那将军可能是认为,小姑姑忽然不见,是东夷那帮人所为。可眼下,小姑姑在金陵,这又怎么说?”马长岐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你那园子被夷为平地的那晚,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单独去找了元息,之后,和元息一同不见了。按理说,可不就是元息把她带走的。元息来自东夷,可能身份不简单,将军的调查方向是无误的。可如今她在这儿,三个月前就来了,也就是说,她在阳州城消失了没几日,就到了烟霞山。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被谁送来的,也或许,是她自己找来的。”吕长山轻声的说着,相较于马长岐,他更为了解阮泱泱,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
“那天,她忽然就要出府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直至今日,也不知她当时出去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想再问她,更问不出来了,她都忘了。”她出去是和柯醉玥一同的。后来,宴席进行中,收到了城里一个关押那些可疑人员的酒楼出事儿了的消息,邺无渊他们就都匆匆出府了。
再之后,就听说他园子出事儿了,她也跟着出事了。
“也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才惹来了这种祸事。”吕长山双手交握,声音压得也低。
两个人静静地等着,终于,天黑逐渐的褪去,天边现出丝丝的鱼肚白。
而那坐忘的人,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还是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头发整整齐齐的全部盘在发顶,像个花苞。
她是真白,如此不清晰的天色中,她都白的扎眼。
出来了,她自然也看到了那边匆忙站起身的马长岐和吕长山,不为所动。更可以说,她懒得知道他们为啥不睡觉,就在院子里守着,活像精神不正常。
下山,她要去用饭,每日都是这个节奏,她严格遵守。
马长岐和吕长山在后面跟着,她走的不快,两个人也慢行,始终跟她保持着四五个石阶的距离。
其实这个时候的天色还不是太明朗,不过,圆天自然是习惯成自然,就算是眼睛看不见,凭感觉她也能顺利的上山下山。
一步一步,晨起空气中还有露水,呼吸之间也皆是它们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就站在那里,深深地吐纳。
她停下,后头的两个人也跟着停下,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真是有一股从头到脚的任性妄为,可是,又任性的与任何人都不相干。她任性她自己的,那股子说不上来的风采,和以前真真大不相同。
这世间一切好像都跟她没关系,她不想管别人,别人也休想管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沉浸于自己的那一片世界。任你们是伤心是痛心,她才不会分心丝毫呢。
磨蹭了片刻,她再接着往山下走,终于下了石阶,她朝着净庙走,不疾不徐。
还走了没几步,她就停下了,因为一伙人从前方的青砖路快速的绕了过来。
一大清早的,这伙人阵势非凡,一看便是连夜行路上山,各个身上染着露水。
有一个人影真真是活生生的扑过来的,她都没看清那人什么模样,就被一股带着露水的气息给笼罩住了。
被死死地抱住,她被迫的扬起头,全身上下都被这股过分了的力道箍的发出抗拒的声响。从鼻息里的气儿被挤出去,她想再吸气都不能了。
这人超级激动,她都听得到他杂乱无章的剧烈心跳,以及粗重的呼吸声。他的脸埋在她颈侧,那呼吸就吹着她颈项,吹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自从她那大侄儿出现,怎么三天两头的就冒出这奇奇怪怪的人来?昨儿来的那位尚好,是来还钱的,这位是来要命的吧。
被迫仰头看天,圆天缓慢的眨着眼睛,所幸是每日都在行气吐纳,这般长久的不呼吸,她还受得住。
只是可怜了这一身骨头,要碎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有些分寸的,大概是知道她被箍的紧了,一直没呼吸,手劲儿倒是松了些,只不过仍旧没放开。
松了劲儿,圆天总算是能呼吸了,又尽力的扭头去看这个人。
这人……这眼神儿,有古怪啊!
他在垂眸看她,脸上有明显的疲累之色,那下巴上还有胡渣,瞅着挺憔悴的。
不过,这会儿眼睛很亮,又十分激动,那里头的东西压不住了。
圆天觉得,他这是要吃人啊!
“泱儿。”他开口唤她,声音都是抖得,可见内心之激动。
圆天缓缓眨了下眼睛,“这位信士,麻烦你放下双手,可好?”她说话,跟与马长岐说话没什么区别。一众凡人,还能得她什么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