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的目光落在了碟子里的山楂果上,心中沉甸甸的。

“去把夏妈妈叫来,我有事问她。”

碧釉应是,随即就掀帘出去叫了夏妈妈来。

等夏妈妈来了之后,兰庭摆了摆手,二婢心领会神,一齐退了出去。

“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夏妈妈恭谨地等着主子问话。

兰庭也不客气,直接问起了这个章氏的详情。

夏妈妈先是一愣,随后与她说,本是连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许给了侯府的一个曾经的管事,后来到外面去管铺子了。

后来那管事却在数九寒冬,掉进了冰窟窿,死了。

章氏在盛京冬月间生了个孩儿,却一落地就死了,哭了两宿,眼睛都快瞎了,说是这孩子小,连个坟墓都没法立。

为了避开这伤心处,索性收拾收拾包袱,跟着连氏去了扶桑,这才做了奶娘。

夏妈妈也看见了,宛华堂那边送来的山楂,摆着倒也好看,说:“章氏在扶桑的时候,一直不离身照顾咱们夫人,为人厚道,脾气又极好,哄了小姐到四五岁的时候,由家里人赎身接了回去,年年使兄弟送一些瓜果蔬菜,来孝敬咱们府上。”

“她就没有再嫁吗,倒也是可怜。”兰庭听着,这章奶娘也是凄惨。

夏妈妈对这府里的事,也算是知根知底,扶着膝说:“谁说不是呢,那时候她也正年轻,可这就是孤家寡人的命,和人家定亲后,那男人没多久就去了。”

也就是说,至今都没有再嫁人。

兰庭撇去茶碗里的沫子,继续问:“这个章奶娘对谢如意很好?”

“是,”夏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朝兰庭笑了笑:“这话说出来,您也别见怪,这人啊,信佛信道的多了去,她呢,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这您,是她那死去的孩子投的胎。”

移情啊,兰庭听明白了,这倒也无可厚非,民间也有不少人家如此,自己痛失孩子后,对同样年龄大小的孩子越发的亲近。

更何况,兰庭出生的时日,离她夭折的孩子不久。

“这样啊。”兰庭抵着下颌,若有所思。

夏妈妈不无感慨道:“是啊,朱嬷嬷和章氏对太太可真是寸步不离,”

窗户外面传来了小丫鬟打冰挂的轻笑声,夏妈妈的语声顿了顿,碧釉出去喝令她们安静些,兰庭趁机问道:“寸步不离?”

“是啊,大小姐,您莫不是想要问当年的事?”这大小姐一句跟一句的问,夏妈妈渐渐也琢磨出味道来了,这是怀疑当年的事不简单。

“对啊。”兰庭没有否认。

夏妈妈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睛,细细回忆道:“章氏您可能问不出来,当初因为她才没了孩子,夫人虽然让她伺候,但生了您的日子,侯爷就没让她沾过手,她也一直没出过门。”

也就是说,从兰庭出生后,章氏基本没有接触到她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兰庭原本想着,兴许是这些下人做的手脚,也怀疑章氏的嫌疑,现在听来,却不可能,不过是几个下人,听连氏说与自己一般的孩子,却是在盛京就死了的。

并非她多疑,而是万事不可当巧合。

当然她也看得出,夏妈妈没有理由,去为一个已经出府的下人开脱。

她看得出,夏妈妈没有撒谎,都是实话。

兰庭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茶瓯随手放下,问了最后一句:“章氏如今是住在何处?”

夏妈妈细细思索道:“咱们夫人心好,在福临街有个陪嫁的院子,让章氏在那养老,她一般只有冬天才会去住。”

兰庭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暗自记下。

过了晌午,兰庭用过饭,正躺在暖阁里喝茶消食。

连氏忽然叫人送来一盆栀子花来给她,看着颇为讨喜,花瓣雪白,绵柔娇嫩,满室盈香。

来送花的丫鬟说:“夫人说,上次大小姐说不喜欢茶花,这栀子花看着雅致可爱,大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代我说多谢母亲了,我很喜欢。”兰庭既惊又喜,浅褐色的眼中散发出明媚的光彩,让身后的丫鬟接了过去,笑意疏朗:“这是如何来的,养的这样好。”

侯府是没有养栀子花的,她知道。

丫鬟见讨了大小姐高兴,心里也喜气,口齿清晰道:“这花是特地送来的贺礼,是听说咱们府里的小姐得而复失,送来贺喜的。”这种时节,能以鲜花为礼的人家定然不简单。

兰庭心里稍动,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谁家送来的,倒是金贵。”

丫鬟这才露出一点茫然来,如实回答:“倒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家了,今日打理的时候忽然发现的,许是忙得弄乱了。”

“噢,我知道了,你回吧。”兰庭这才打发了人去。

送花的丫鬟临走的时候,红霜抓了一把赏钱给她,这大冷天的,送一趟东西不容易,碧釉回头,只瞧见小姐碰了碰盆中的栀子花,会心一笑,低声絮语道:“他倒是厉害了。”

至于是谁,她们不敢问,小姐也不曾说。

只是接下来的半天里,大小姐都捧着这花看个不停,好看是好看,闻也是好闻,就是不知道为何小姐这么高兴,看着这花笑得比平日真切的多。

夏妈妈进来的时候,都以为大小姐是魔怔了。

三日后,大雪初霁,天空终于放了晴,金色的暖阳普照多日来絪缊的天地,照耀着厚厚的积雪层层,檐下如同下雨一般,化掉的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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