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画楼酒,却成潇洒。光喝酒,没有歌怎么成?”倪世杰拍了两掌,一个歌僮抱着琵琶而来。空灵唯美的音律,自翻飞的五指下流泻而出。
不愿染是与非,怎料事与愿违。
心中的花枯萎,时光它去不回。
……
他唱的正是无羡曾为芳官唱过的《不染》,无羡不觉抬起眸来,凝望着他的侧颜,明眸善睐,皓齿呈露,依稀有几分芳官的影子。
她收回目光,缓缓垂下眼帘,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仇锜气不打一处来,芳官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但他们从不敢在她面前唱曲,就怕勾起她的伤心,现在可好,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倌给破了例。
他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那歌僮的身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哐当!——
歌僮倒了下去,手中上好的鲤鱼戏荷纹漆绘梧桐面板,砸在地面,豁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纹。
“仇世子为何如此动怒?这曲子可是无羡公子所做的呢!难道除了无羡公子,没人能唱得吗?”
仇锜的目光像是淬了冰渣,冷冷地剜了一眼开口的冯盛。
什么玩意儿?只不过是一个代州商贾,不就是凭着盐引赚了些钱,近来又在边境搞了些走私的生意,真以为傍上了倪世杰就了不起了,也敢在他面前置喙?
他拿出侯府世子的气势,冷冷一笑,“确实,除了无羡,小爷我就是听不得别人唱!”
怎么着?谁敢不服?
即便不服,也得给他在心里憋着!
“都是做爹的人了,还那么大的脾性!”无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倒在地上的歌僮扶了起来,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那歌僮僵直着身子,摇了摇头,指腹轻轻抚过琵琶上的那道裂纹。
无羡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多好的琵琶啊,就这么被毁了。我替他赔你一把,虽不及你原先的,但也是一份歉意。”
歌僮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望了无羡一眼,“谢公子……”
仇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下去?”
歌僮又将头垂下,慌乱地向后退去。
倪世杰阴阳怪气道,“无羡公子还真是如传闻一般,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可惜,歌僮被仇世子给赶走了,这下可无,无羡公子的曲子,只能由无羡公子来唱,干脆就由无羡公子给大家来一曲吧?”
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无羡当成歌僮了吗?
仇锜正欲发作,被无羡拍了下肩,“不就是唱个曲儿吗?你都没怎么听我唱过吧?今日的机会,可是难得的哟!”
“你怎么能……”仇锜见她目光坚定,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劝无用,负气地甩了下衣袖,“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小爷不管你了!”
无羡待仇锜重新入座后,扫了众人一眼,“是处登临开宴,争看吴歌楚舞,沈醉倒金尊。有歌,怎能没舞呢?”
说着,无羡回到朱寿身边,“借你的绣春刀一用。”
朱寿自然允诺,拔出腰刀,递了给她。
无羡将刀拿在手中,耍了个刀花,刀面上映照着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她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酒壶,双唇轻启,对着壶嘴饮了一口,洒脱不羁的歌词脱口而出——
醉过风,喝过茶,
寻常巷口寻个酒家。
在座皆算老友,
碗底便是天涯。
……
她的嗓音嘹亮,少了几分少女的甜腻,多了几分铿锵之力,字字掷地有声——
刀可捉,拳也耍,
偶尔闲来问个生杀!
没得英雄名讳,
掂量些旧事抵酒价。
……
她偷了个闲,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壶随手一扔,滚落在了仇锜的脚边。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关系,她的双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脚步晃晃悠悠的,凌乱之中却别有一番韵味——
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
多情总似我fēng_liú爱天下。
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
邀我拍坛去,醉眼万斗烟霞。
……
她微微地眯着双眼,使了一招回头望月。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梢微微上翘,染上了几分醉意,魅眼如丝,顾盼生辉,反而比清醒时更妖娆了几分——
向江北饮过马,对西风与黄沙,
无情也似我向剑底斩桃花。
人世难相逢,谢青山催白发,
慷慨唯霜雪相赠眉间一道疤!
……
刀势随着歌词急转直上,变得凌厉起来。只见她将手中的绣春刀,围着周身舞成了一团白光。刀光剑影之间,如有穿云裂石之势——
当此世生死也算闲话,
来换场豪醉不负天纵潇洒。
fēng_liú不曾老,弹铗唱作年华,
凭我自由去,只做狂人不谓侠!
……
唱到最后一句时,她的手突然一松,绣春刀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光影,嗖的一声,迎面飞向了正在自得的冯盛。
刀刃险险地擦过了冯盛的手臂内侧,幸好被他身边的桌案给挡住了,不然,可真是小命休已。
冯盛吓得身子往后一倒,见无羡踏着踉跄的脚步,向他径直而来,慌忙地向后退去。
无羡全无恶意,看着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般。
她伸出手,抓着刀柄,想将刀给拔出来。大概是醉了吧,力气变小了,刀没拔出来,反而不小心将边上的酒壶给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