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商贾,哪个不想与朝廷大员扯上关系?即便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也会故意将关系说得暧昧不清,让人浮想联翩,好给自己长脸。
只要不是真的就行。
冯盛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咱们也好将心放肚子里,安安心心做生意了。”
无羡笑道,“冯兄这是做成了什么大生意了吧?”
冯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什么都瞒不过无羡公子,我等用黄芪、党参、板枣、杏仁、山药同他们换了一批茶叶、瓷器和夏布。”
用山西盛产的药材,换购江西的特产,普通的买卖交易,没什么特别的。
无羡朝他们拱了拱手,“恭喜两位财源广进。”
“谢无羡公子的吉言了,”冯盛回问道,“您的糖果生意怎么样了?”
无羡耸了耸肩,“对方小气得很,就定了些最便宜的原味硬糖,没什么赚头,还得白贴运输的人力,便回了他们,用宁夏的枸杞跟他们换了些药材。反正我就开了一间济世堂,也要不了多少货。”
张遐龄笑了笑,“您这间铺子也是的,怎么选在了德善堂的对面了,那可是大同的老字号了,这生意可不好抢啊!”
“开着也不为赚钱。我那坐堂的大夫与德善堂不对付,所以才开在他家的对面。反正就一间铺子,养了个药童,也花不了多少钱,全当是为他争口气吧!”
冯盛不得不佩服她,“您对手下真是够大方的。”单单是盘一间街口的旺铺,就得赔进去多少钱啊?
无羡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对自个儿人,总得照顾些,不是?”
她将冻西瓜啃了个大半,见张遐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张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这儿坐的都是自个儿人。”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张遐龄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最近,不少鞑靼商人要求以铜币交易,咱们的手头的铜币有些紧张,不知无羡公子能不能弄批铜币来。”
无羡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蹙眉道,“流出去了多少铜币?”
“至少万贯,不怕您笑话,我给伙计的月钱都不够发了。”
无羡放下手中的被子,手指叩击着桌面,“出个新规矩,马市只能以物易物,不能再以铜币交易了。”
倪世杰不懂了,“铜币交易方便,因噎废食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张遐龄蹙着眉,也道,“许多商贾用惯铜币,未必会答应……”
“小宗货物只能以物易物,大宗货物可放宽些,用金银交易。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还是提倡以物易物。”
这段时间,张遐龄与无羡接触下来,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无羡解释道,“百姓本就有藏钱的习惯,加之年久耗损,可是如今圣上继位有十多年了,却未发行过铜币,如此一来,市面上流通的铜币一年比一年少。
“这也是为什么,承弘治以来,物价越来越贱,不是产量提高导致东西便宜了,而是铜币变少,令铜币的购买力提升了。”
倪世杰不解了,“这对百姓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一点都不好。一旦百姓手中的铜币变少,越发让他们觉得铜币稀罕,舍不得花了,存钱的**更高,消费的**更低,生意反而变得不景气。”
张遐龄茅塞顿开,“怪不得呢,我还奇了怪了,物价明明越来越低,为什么东西都卖不出去呢!要不是有了这马市,生意确实是越发难做了。若是朝廷多铸些钱,百姓手中的钱变多了,是不是就爱买东西了?”
“话是这么一说,不过物极必反。一旦市面上流通的铜币变多,导致物价上涨,使得价格信号失真,容易使生产者误入歧途,导致生产的盲目发展,造成国民经济的非正常发展,使产业结构和经济结构发生畸形化,严重的话,将导致整个国民经济的比例失调。”
倪世杰撇了撇嘴,“有那么夸张吗?”
“真实的情况,可比我说的还夸张。打个比方说,若是茶叶的价格飞涨,收益是种粮的十倍,商贾与百姓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会如何选择?”
倪世杰又不傻,“自然是种茶叶啦!”
“但是问题来了,一旦种茶的人多了,供大于求,茶叶便不值钱了。商贾为了减少折损,会大量抛售手中的茶叶,从而导致茶叶的价格以断崖之势下跌。如此恶性循环,商贾与百姓都得遭灾,此时只有米价疯狂上涨,茶农家无存粮,缸无存米,可不就得沦落到贴妇卖儿的地步了吗?”
倪世杰不明白,“茶叶跌价,为何米价会涨?”
“物以稀为贵,原本种粮的地,大片大片换种了茶叶,粮食的产量不就少了吗?万一不巧,再遇上个洪涝旱灾什么的,粮食颗粒无收,后果便是毁灭性的。”
倪世杰听得脊背发凉,“就是几枚小小铜币的事,居然能整出那么大的后果?”
“在经济体系中,任一个体的变动,都会对总体造成影响,这便是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倪世杰道,“废了茶叶,全民种粮,自给自足不就安全了吗?”
“那不就成了因噎废食了吗?你即便会种地,锄头如何而来?自己打铁吗?
“衣服如何而来?自己织布吗?
“碗碟如何而来?自己烧窑吗?
“桌椅如何而来?自己做木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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