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情绪低落的沈钰,朱寿得意得像是一只斗胜了的花公鸡。若是他身后长了尾巴的话,此时一定能翘到天上去了。
朱寿乐颠颠地往回走,刚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前来传旨的苇公公,向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后道,“太后有请。”
朱寿眼底的笑意散去,多了几分漠然,将双手反剪在身后,不咸不淡道,“前面带路吧!”
一行人一路向北,来到了仁寿宫。
延寿堂内,太后身上穿着繁复的缂丝宫装,头上戴着高耸的金丝鬏髻,脸上贴着名贵的北海珍珠,手腕缠着夺目的琉璃佛珠,雍容典雅地端坐于主座之上。
原本阖着假寐的双眸,直到朱寿进殿后,方才微微掀开了一半,淡淡地应了一声,“皇帝来了。”
朱寿草草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不知母后召朕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太后手中拨弄着佛珠,“哀家听闻,你找兵部尚书刘大夏的麻烦了?”
朱寿自顾自地找了就近的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斜倚在扶手上,嘴角挂着与身份全然不符的市井痞笑,“母后的帽子扣得有些大啊,朕可不敢戴。”
太后停下了拨弄佛珠的动作,声音带着薄怒,反问道,“你是皇帝,谁会冤枉你?谁敢冤枉你?”
朱寿撇了撇嘴,世间冤枉他的人还算少吗?排在一起绕皇城一圈都不止了。若是给史上最憋屈的皇帝排个名次,他就算进不了三甲,也绝对能进前十。
耳畔,太后依旧喋喋不休地指责着,“刘尚书明识治体,忠诚廉洁。你父皇在世之时,最是倚重于他,君臣明良相契,荃宰一心,造就弘治之治,传为一代佳话。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朱寿抖了抖脚,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落在太后的眼中,更是叫她气夯胸脯,指着他的手都在发颤,“你、你……真真是气死哀家了!”
苇公公踮着脚尖,轻轻地迈着小碎步,来到朱寿的身边,手中端着一盏茶。
茶料早被捞出来了,依稀能从香味和汤色中辨别出,这是蜜梨绿茶。
腌制过的糖水蜜梨,将茶叶的清香全给盖住了,闻着齁甜齁甜的,让人发腻,也就只有上了年纪、味觉退化的老女人才会喜欢。
朱寿虽然嫌弃得很,但今日在校场,他顶着烈日站了半天,确实有些口渴了。
他端起那盏糖水蜜梨,正准备润润嗓子。身边的苇公公,依旧躬着身子候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用目光指了指他手中的茶,又指了指上座的太后,向他眨了眨眼睛。
“哟!你这是眼睛出问题了吗?”关怀的语气中裹挟着揶揄。
苇公公这是眼睛出问题了吗?
明明就是在给朱寿使眼色,让他给太后端茶认错,好不?
他的眼睛才出问题了呢!
苇公公腹诽了朱寿无数遍,知道他是故意揣着明白当糊涂,只能将话挑明了些,“蜜梨绿茶最是清心降火。”
没看到太后都快气得冒火了吗?
奴婢都给您准备了歉礼,为你,为我,为大家,快些将您手中的茶端上去吧!
“正好,刘大夏烧了太宗的海图,朕被他气得上火了,这杯蜜梨绿茶正好给朕降降火。”
这性子,简直就是一活祖宗!
苇公公都要喊他爷爷了!
对着他那一脸的哭丧,朱寿笑得很是欠扁,仰起脖子,宛若骆驼饮水一般,灌了一大口。
末了,还将空了的盏底,给苇公公亮了亮,丢回了他的托盘上,“这茶滋味不错,给太后也来一杯,降降火。”
他这哪儿是要给太后降火啊?明明是嫌火还不够大,又浇了满满一盏油啊!
苇公公还能说什么,一张笑脸像是刷了浆糊似的,干硬得很,快步退出了这个不知何时会爆发激烈一战的是非之地。
一个个他都惹不起。
干脆脚底抹油。
开溜!
美其名曰:领旨沏茶!
苇公公离开之后,屋里的两人反而静了下来,只是气压低得很,像是夏日雷雨之前,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在旁服侍的婢女,一个个垂着头,尽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呼吸都刻意地放轻又放轻,心里全都羡慕起了苇公公。
怪不得他能做太后跟前的红人呢!
还是他机灵,溜得快啊!
屋里的气压越来越低,正中心之处,帝后二人正大眼瞪着小眼,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斜睨不羁。
不像母子,更似敌人。
最后,还是太后率先打破了沉默,“说吧,你找刘尚书拿海图,到底为了什么?”
朱寿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太后微微掀开眼睑,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冷芒,“别以为你不说,哀家就不知道,是你新封的那个李美人,给你吹的枕边风!”
“瞧母后这话说的,不就是一副海图吗?又不是边防布阵图,既非绝密,也非机要。她既然想要,就给她看看呗!”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去为难刘尚书?他可是四朝老臣,为大明鞠躬尽瘁!”
怎么不“死而后已”呢?
他要的是海图,太宗的海图!
不是他刘大夏的海图!
他凭什么私匿?
“你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怎么能为一个女人去为难老臣?你这是要学宪宗,怠于政事,与民争利,沉迷美色,宠信妖僧,放任宦官专权,设置做个被人唾弃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