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砸,王安庆本就心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再经简宁一点拨,清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和紧迫性,没工夫解释那么多:“真要发大水,这粗糙的破泥坝挡得住吗?听我指示,都给我麻溜回村,把村里的排水沟扩深扩宽,我要去公社请示,提早开下游闸口。”
“昏头了哟,闸口不到汛期谁给你开,异想天开。”四小队的队长小声嘀嘀咕咕:“这才几月份,怎么可能发大水,不就下几天雨嘛。”
按惯例,汛期下游开闸,平常遇到下雨天,雨势太大就堵水口子,等雨停了,水流去下游危机自然解除。
可他们没去设想,要是这雨不停呢
春季过渡到夏季,从未出现连绵大雨不停歇的状况,至多淅淅沥沥飘几天中小雨,他们想不到也正常。
王安庆满心焦灼,连忙安排两名小队长带社员返村疏通沟渠,其他小队长派遣到各村去通知他们山汛要来的消息。
陈小队长磨磨蹭蹭不挪脚:“大队长,谎报山汛要吃挂落的,咱村何必去冒那个头,再说哪年山汛不是七八月份才发…”
“谎报个叽八毛,”王安庆粗暴打断他的话,不顾形象破口大骂:“逑几儿事不懂,下游闸口不开,你们些龟儿子就等着一起抱团死好了,淹不死早晚也要饿死。老子指使不动你了是吧,给我在这儿叽叽歪歪,叫你去你就去,出了问题老子一个人负责行了吧。”
补种错过最佳的播种期,必然要大幅度减产。
而且每年留的粮种俱有定数,补种小部分没问题,要是全淹了,首先粮种就是个大问题。
村民们的房舍,一旦冲垮,后续不乱成一锅粥才怪。
那时候,要粮食没粮食,要栖身之地没栖身之地要啥没啥,大家只能端起豁口碗,结伴去讨口。
再死上几个人,好了,他这个大队不准问责下来,他就得去农场劳动改造。
“闺女,你咋来了?”简振军爬上岸,看见闺女静悄悄杵在大队长身旁,很是奇怪,闺女不是上山了吗。
简宁把他拉到一边,小小声说:“我上山看见势头不大对劲,迅速清理了排水沟,紧着下山找大队长说点事。我瞅着啊,今年山洪要提早来。爹,你回去叫三姐把家里紧要的东西收捡收捡。要是不对,大队长说服不了公社的人,咱明天一早就搬到高地上呆着去,跟奶也说一声。我晚点回来,跟去镇上看看情况。”
“那成,那我不去挖排水沟了,回去准备着吧。”旁人简宁需要用充分的理由去劝服,但简振军不需要,闺女说啥他是百分百的相信,半点不带质疑的。
“别,你跟三姐和奶支会一声,沟渠照旧挖,咱家一个人不出,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到时又有得编排了。”反正他们家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都装在赤珠里,粮食柜里就一点粗粮和平时三两天的嚼用,没啥可收拾的。
“行。”简振军帮闺女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爹听你的,你自个小心些,早点回来。”
其实要依他说,看不看情况不是很重要,明儿直接先挪到高地上呆着就是。
“丫头,你陪我走一趟。”王安庆调度好一应事务,望着远处的黑山岭道。
他身为大队长,不可能听信简宁的一面之词,他要去说服别人,就必须用亲眼所见,而不是道听途说。
简宁毫无异议点头,见她点了头,王安庆越过她,一溜小跑起来。
两人行色匆匆赶到山脚下,简宁带着他钻了几处树林。
那几处树林山洪经过的地方,已经被山顶倾泻下来的洪水冲刷的裸露出浅层部分的树根,年限小一点的树直接倒在地上,浑浊的水流无休无止淌过树身,哗哗作响,扰得人心头一阵烦乱。
“不用看了,我这就去镇上。”王安庆扭头就走。
“大队长,我随你一起去。”简宁追上他。
王安庆默不作声抬抬手,示意她要来就赶紧跟上。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今年的年景堪忧啊,他在水磨村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碰到过山汛在春季就爆发的情况。
水磨村地界偏西南,又不是雪山脚下,也不是北方平原,不存在春季气温回升,高山及地面冰雪、河冰融化,河流流量迅速增大,形成山汛、洪汛。
老天爷这是咋了嘛,咋不讲究自然规律呢,弄得人手足无措。
水磨村离黑山镇不远,就五六里地,两人加速前进,几乎全程小跑,二十分钟就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附近几个村的负责人都还没来,王安庆人在公社院门口的屋檐下躲雨,来回踱着步,不停抻长脖子朝路口看,两只手无意识地搓来搓去,极度焦躁不安。
背部倚靠墙面,简宁望着濛濛水幕发呆。
那天蓦然而至的不安,总算是找到了出处。
“大队长,你饿吗?要吃点吗?”发了一会呆,肚子咕咕叫,简宁从蓑衣里掏出两馒头,递了一个给王安庆。
王安庆摆摆手。
焦虑。
吃不下。
人陆陆续续赶到,别村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在来的时候也去山边探了探情况。
由于周边好几个村庄位置紧贴山脉,附近这一片的山村每年夏季都要经历山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倒省了王安庆挨个去说服。
人来得差不多,大伙集合到一起,进了公社。
简宁没资格进办公室汇报工作,她趴在窗台边偷听。
关系到自个全村人的身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