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壮汉挺直的上半身佝偻下去,他缓缓低头,将头深深地埋在黄藻残破不堪的胸口。
太阳已经沉没在地平线下,最后的一缕光线也没了。
一切都处在昏暗中。
蓝藻的哭泣声,在绿洲中飘荡。
他哭泣着,诉说着。
“是我……是我……”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杀死了他。”
“我杀了黄藻,我杀了我弟弟,我杀了他,我杀了世上最后的亲人!”
“呜呜呜……”
“这些天,我都是在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活下来了,他却死了。”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
“对不起,对不起,弟弟。”
“对不起,妈妈……我没有照顾好他,我杀了他。我该死,真是该死啊。”
“呜呜呜……”
难以想象,一个壮汉会发出这样凄切的哭声。
哭声就像是幽灵在平静的湖面上飘荡。
深夜的星空依旧璀璨。
绿洲中的气温比外界正常得多,没有深夜沙漠那般酷寒。
并且还有篝火。
橘红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时而发出噼啪的木头烧裂开来的脆响。每当响声发出的时候,就会有一小股的火星火苗串上去,然后在上空迅速消散。
篝火上还有木架子,串着蜥蜴肉的肉串正在烹饪当中。
而在针金等人的身边有好几个椰子。
绿洲中的椰树很多,品种大概有两类,一类结椰果,一类结椰枣。
用刀剖开椰子的果壳,里面是新鲜可口,但带着明显的硫磺气味的椰汁。
水的问题得到了更好的解决。
比料想中还要好得多——针金等人现在不仅有了湖水,还有果汁。
当然,因为入夜,湖边情况无法探明,为了保险起见,针金等人没有着急过去汲水。
不远处,蓝藻半跪在草丛当中,目光呆滞,只盯着黄藻的尸体。任凭烤肉的香气、针金等人的呼唤,他都没有反应。他形同木偶,除了能够呼吸之外,好像已经是死了。
白芽则躺在篝火旁。
他双眼紧闭,一直昏迷不醒。
他仍旧在发烧,并且温度越来越高了。
很显然,他的情况在恶化。
或许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这两个人就都成了尸体。
火光映照在针金、紫蒂、苍须三人的脸上。
紫蒂朝蓝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视线挪到针金的身上。
少女主动打破之前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大人,这种人不能留。”
“黄藻的尸体上有很多牙印。”
“蓝藻吃人,吃的还是他的亲弟弟。这种人太残忍了,我们怎么可以留呢?”
“我还发现,蓝藻的背后似乎被酸液pēn_shè过,伤口已经腐烂不堪,但明显之前有过护理和包扎。这明显就是黄藻干的,但凭蓝藻对他的后背上的伤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黄藻帮助他的哥哥,为蓝藻细心包扎。但蓝藻却将他杀死了,沦为自己饱腹的食物。”
针金没有回应,目光一动不动,仍旧盯着眼前的篝火。
苍须这个时候开口:“我有一个疑惑。既然蓝藻已经到了绿洲,绿洲中食物充沛,他身上也有武器。就算狩猎不到野兽,也有掉落在地上的椰果。”
紫蒂立即回答道:“很显然,蓝藻是在杀死了黄藻之后,才赶到这里来。也只有吃了黄藻的血肉,蓝藻才能支撑到这里。或许也正是因为来到了绿洲,才让蓝藻陷入无边的懊悔和痛苦当中。因为他明白,如果他没有急着杀掉他的弟弟,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就能够来到这里。到那时,他的弟弟不会死,他们兄弟俩也会因此存活下来。”
苍须点点头:“紫蒂大人的猜测非常合情合理,所以,紫蒂大人也认为——蓝藻正是因为后悔和痛苦,才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也就是说,蓝藻他在承受着他内心的善良、道德以及亲情的折磨,是这样吗?”
紫蒂顿时大皱眉头,她微微瞪向苍须:“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给一个杀死自己亲弟弟的人开脱?”
苍须连连摇头道:“紫蒂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想给任何人开脱,不管他蓝藻是什么样的人,他总归亲手杀死了他的亲弟弟,他是一位杀人凶手!”
说到这里,苍须又看向针金:“我只是想阐明一些我所知道的,微薄的或许狭隘的道理。”
针金起了兴趣,面无表情:“苍须学者,请你务必言无不尽。”
苍须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一根柴火扔进篝火当中。
“我们人族其实很弱小。和野兽相比,我们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坚硬的甲壳,没有飞翔的翅膀,没有在水中呼吸的腮。”
“并且,我们引以为傲的智力,其实也不是我们独属的。精灵、兽人、恶魔、天使、地精等等,都拥有着不弱于我们,甚至高出我们人族的智慧。”
“尽管在当今世界,我们人族的综合实力最强。但只要回望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人类的先祖都是处于下风,在危险当中艰难求生。人族的昌盛,成为第一势力,也是最近几百年的变化而已。”
“所以,很早以前,当我们人类的祖先茹毛饮血,衣不遮体地在自然中求生时,我们的先祖就发现了重要的一点:作为人类个体,我们实在太弱小了。唯有相互帮助,借助彼此的力量,才能有更多生存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