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绸帘缓缓落下, 厢内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早上赶集的百姓渐多,嘈杂声被厚绸挡在车外。
赵音笙靠坐在角落沉默不语, 神色平和,安静地仿佛刚才只是看了场梨园戏。
苏果在茶几上趴了会儿, 时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瞥向她,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不知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她启程前曾央求过大人在世子面前提一提赵姐姐,可方才看了他们‘阖家一起’的场景, 倒还不如不提呢。
忘了就忘了, 反正记起来也没有什么用...
“苏果, 你方才看清了么。”
苏果忽然听得赵音笙喊她, 立刻挪过位置,替她掖起毛毯,“嗯。”
赵音笙轻拍她的手, 笑道:“我没骗你吧,他真的是个看起来便很温柔的人。”
“我曾想过许多次,在何种景况下找到他。也不是没准备他会成亲, 只是最终,我还是信像我这般的傻子,世上有他一个的。”
苏果艰难开口, “赵姐姐, 大世子是失忆了, 所以才...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
赵音笙想说什么, 试了几次,最终没出声。
苏果见她欲言又止,心疼道:“赵姐姐,其实你若是难受,可以不忍的...”
赵音笙摸摸她的头,“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啊。”
“寻常女子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十多岁啦,难过是真,可我哪有如此矫情。 ”
“既然面也见过,我就该回应天府了。”
苏果拉过她的手,“那,那我陪你一道走吧。”
赵音笙摆了摆手,“苏果,我回京府前要去再见一下我外祖,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与王爷说件事。”
...
虽说是临街小院,外墙粉刷过几次残片斑驳陆离,初看之下破旧的不引人注目,但其实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两侧廊庑间是曲折游廊,黄色的鹅卵石铺成甬道,冬草绕阶缘至屋沿,躲在雕了花的窗棂下东歪西倒。
浅淡的晨光从窗口洒下来,在房内各类摆设上镀了层金。
秦素棉将两指按在陆攸珩右手脉搏,又在他的腿上压了压,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王爷,大世子的腿,卑职束手无策。”
陆则琰阖着眸深提了口气,声音单冷不带情绪,“给本王把话说清楚点。”
“足厥阴肝、太阴不实,若是早遇八年,我有这个信心,但现在,我治不好他。”
“治不好总有治不好的法子。”
“不是的...”
秦素棉咬着牙坚持,“王爷,您也晓得我待伤者不会作玩笑,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在我这儿,没有死马当活医这回事。 ”
陆则琰微眯着眼,隐隐要发怒,“你胆敢再说一遍!”
“王爷...”
“阿琰。”
陆攸珩转着轮椅上前,隔在二人中间,仰头朝着陆则琰道:“阿琰,我都习惯了十年的事,你何必再逼秦先生。 ”
秦素棉默默地弯腰作揖,以表对他出口安抚的谢意,他也不是故意想触怒王爷逆鳞,但实话如此,他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其实能想起你,我便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五年与十年又有何差别呢。”
陆则琰垂眸沉默了少许,眉头依旧拢着,“我的事,你全都记得。”
“嗯。”陆攸珩低头拂袖,笑了笑,“也只记得你。”
“大世子当年从山崖跌落,撞上了风池穴和天柱穴,没受刺激时想不起旁人亦属正常。”秦素棉见陆则琰脸色又要落下,忙补救道:“但是!这个可以开药调理,迟早能将事情一一记起!”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总算没有再发火。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几声叩响,是若枫。
“王爷,回京城的马车已经备下,随时可以启程。赵音笙先回卓岚山的兵营,若枟派人护送了。”
“知道了。”
“属下告退。”
秦素棉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哎,若枫等等我!王爷,卑职也告退!”
他真的受不了陆则琰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本来以为今日大团圆,王爷总不会发脾气,现在看看还有的好熬的,早些走为妙。
关门一声轻响,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一瞬间寂静下来,没人先开口说话,十年不见,与陌生人没甚不同,偏偏容颜皆没有大变,又好似昨日才见过。
僵持不久,陆攸珩率先败下阵来,他转着轮椅木轴,一点点靠近背身站着的高大男子,拉扯他的袖襕,柔声道:“阿琰,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你就想问本王这个?”
“...”陆攸珩碰了个软钉子,转而道:“我还听闻你有个喜欢的公子,能不能教我见见?”
“不是公子,是个太监,见什么,她与你有关系么。”
“...”
陆攸珩最是熟悉他的脾气,沉吟片刻之后,道:“说罢,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则琰闻言,终于转身,他轻声哼笑:“大世子,你不回来是因为失忆,本王该怎么与你置气?”
“怎么不能,你自小就惯来不会讲道理。为何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为何十年才记起你,为何不早些看腿疾,为何搞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生我气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以与你数上一天。”
陆攸珩眼底始终带着三分笑,语气却是无可奈何,“摄政王,你说,我说的可是你所想?”
陆则琰对上他的视线,嘴角一挑,“陆攸珩,你敢这般讥讽,不怕本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