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初上任亭长那年,恰逢歹人当市行凶。”
“依大秦律,百步之内,行人不施以援手,当赀二甲。”
“恰逢村中一位长者途经此处,却因为身体老迈,已是耄耋之龄,行动迟缓,既有心施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歹人击杀被害人之后,便扬长而去。长者却因为未及时施加援救,而被判赀二甲。”
“可是陛下知道一副轻甲需要寻常人家差不多半年的收成,长者哪里出的其二甲,最终因欠官府二甲,折合钱财之后,被判以役抵债。”
“依大秦律,服徭役日薪八钱,长者因为年老体弱日薪减半,被罚服役四个月。”
“可是长者连四日都没能坚持,死在了城墙之下。”
“官府人财皆空,陛下觉得是否有趣?”
刘季看到陛下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已经不敢再接着说了,直接终结话题道。
“这案子何人所判?”
嬴政声音低沉,冷冷道。
“沛县县令赤睦。”
刘季老老实实回答道。
“混账,大秦律何时到了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
“这叫有趣?”
“这是赤裸裸的谋杀,为祸社稷。”
嬴政脸色铁青,怒喝道。
依大秦,百步之内不施以救援的确是当赀二甲。
可是律令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大秦所有律法皆有案例可循,老弱腐儒,伤残病痛皆不当处罚。
这些狗东西已经到了如此猖狂的地步吗?
肆意歪曲大秦律令,可恶可恨至极。
这一刻,嬴政心中似乎有所明悟,自己死后为什么不可一世,强盛一时的大秦帝国会突然轰然倒塌。
泗水郡治所在,沛县如此,那这大秦天下数十郡,数百县,成千上万的乡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事?
简直骇人听闻,恶毒无比。
如此施行律法,天下人焉能不憎秦?
李斯的律法全都由自己亲自过目,剔除了其中苛刻无比的律令。
留下来的律法固然依旧十分严苛,但在嬴政看来,十分缜密细致,大大小小律法,事无巨细。
每条律法种种可能都被考虑到了,专门作出了判决案例,以供天下司法官吏参考。
譬如家中有贼人潜入,大声呼救,四邻皆未闻声,亦不在家中,则无须论罪。
而当地官吏无论是否闻声,在家与否,皆要依律论处。
徭役制度更是饱受后世唾骂,其实在嬴政看来,做徭役官府不但管衣食住行,更有工钱发放,何来卑贱高低之分?
对于徭役,有专门的秦律保护服役之人,无知者才最可悲。
但秦国的律法的确存在弊端,当地最高行政官吏权利太大,监察御史也极易受到腐化,进而成为这些害群之马的帮凶。
朕不改革,要了他们的命,那这些人就会渐渐蚕食大秦,要了自己的命。
“陛下圣明,臣告知陛下此事,便是想要提醒陛下,过犹而不及,矫枉已过正,福祸相依也。”
刘季神色凝重道。
“你立功的机会来了,朕敕封你为御前文不害,立刻返回沛县为此案沉冤昭雪。”
嬴政凝视刘季,神色凌厉道。
“陛下,牵扯其中之官吏,当如何处之?”
刘季心中大喜,自己这么快就要衣锦还乡了吗?
“凡涉事官吏,无论官职大小,皆给朕压回咸阳。”
“朕要用他们的血,来告诉天下人,大秦的律法不可践踏,触之必死。”
嬴政说完,便拂袖离去。
“恭送陛下。”
刘季弯腰躬身一拜道。
目送陛下离去的背影,刘季眼神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这个男人所站的高度,穷奇自己一生,也难以企及。
周王朝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其实也只是口号喊的响亮。
自三皇五帝,几千年来,真正配得上这句话的人,只有这个男人。
在始皇帝之前,神州仅仅是名义上一统,实则四分五裂,每一个贵族都拥有着对领地绝对的掌控权。
历代君王都只是名义上的领袖,只有秦帝国不但废了分封制度,更是将天下权贵的权利收回,让皇权独尊天下。
咸阳宫依泾渭之水而建,东西纵横几十里,离宫上百,亭台楼阁数不胜数。
甘泉宫筑于渭水南岸,内置甬道以连渭北诸宫。
自太后驾崩之后,甘泉宫就几乎成为了冷宫。
除了一些不受待见的内侍婢女留在此处,维持甘泉宫整洁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可是今日,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这里,打破了此地多年的平静。
十名铁鹰卫带着一名中年内侍来到了甘泉宫外,负责甘泉宫的掌宫令满脸堆笑的迎接这群人。
“这里就是你以后办差的地方。”
铁鹰卫什长对着押送的中年内侍,声音冰冷道。
“有劳将军了,让将军大老远跑过来,赵高深感愧疚。”
中年内侍便是被贬的赵高,他满脸笑意道。
“行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就告辞了。”
什长说完,就带着属下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啧,啧,啧,这不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中车府令兼符玺令事的赵令事吗?”
负责打理甘泉宫的掌宫令看见来人竟然是赵高,顿时冷笑不已道。
“是你?”
赵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符玺令事好记性,便驱逐到这个冷宫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