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向晚的时候,小枝沿着熟悉的山路爬到了半山亭。
一切都和十年前没两样,小枝恍惚生出一种昨日才来过的错觉。
赤霞江岸的乌桕树发了嫩绿的新叶,远远望去,两条新绿的绸带蜿蜒远去,至天际只剩淡淡的白。
天边飘着几片鱼鳞状的云霞,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远山之巅,今日,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小枝在石凳上坐下,望着这如画江山,轻轻吁了口气,心情格外舒畅。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星挂上了天幕,她才站起身,准备回家吃晚饭。
就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忽见原已漆黑一片的赤霞江上,突然亮起一盏花灯,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小枝揉了揉眼睛,花灯愈来愈多,橘黄的烛火藏在粉白的花瓣中,飘飘荡荡,随波逐流。
是莲花灯。
小枝趴到半山亭前的栏杆上,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满江的莲花灯,惊叹不已。
四野黑沉,万籁俱寂,唯有天上繁星点点,江心烛火悠悠。
是什么人,在赤霞江上放花灯?
待得满江都漂满了莲花灯,又见江岸的乌桕树上突然齐刷刷地亮起了纸灯笼,灯笼上似乎画了花草鱼虫、飞鸟走兽,可惜太远了,看不太清楚。
朦胧的烛火照着模糊的画像,在江风中轻摇曼舞,妙不可言。
赤霞江宛如一条鳞光闪闪的金龙,盘卧在黑夜中。
小枝从未见过如此盛景,凭栏远眺,心驰神往。
任由山风吹乱了鬓发,任由夜露染湿了裙角。
不知站了多久,她已然忘了时辰。
“哦,莲花灯啊,这几年来,每年的三月初三,都有人在这江上放灯,想必是在举行上巳节的活动吧。”
杜若和小蓬找上山来,久不见她回家,莫不是十年一觉,睡迷糊了,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今日是三月初三吗?”小枝转头问道。
小蓬也趴到了栏杆上,一拍脑袋,自责道“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日是姐姐的生日呢。”
杜若坐在石凳上,一只胳膊肘搭着石桌,撑着脑袋,懒懒道“等下回去给你煮碗长寿面。”
“再卧个荷包蛋。”小枝笑道。
“给你两个。”杜若也笑。
不得不说,杜若做饭的手艺,比白棠要好太多。
夜风渐渐凉了,江心的莲花灯渐渐远去,绕过远山,去了人间。
唯有那挂在乌桕树上的灯笼,依然迎着风,微微打着转儿,一下一下,撞进黑夜的怀抱里。
仿佛,也撞进了小枝的心窝里。
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下肚,小枝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与小蓬、杜若道了声“好梦”,便回房睡觉去了。
可十年大觉刚醒,她哪里还睡得着?
在床上滚来滚去,思绪翻涌,更不能眠。
大家都走了,也不知小蓬和杜若会不会离开?
师父回上界做神仙去了,想来不会再有天劫。
仙魔妖鬼,她认识这么多大人物,以后是不是可以横着走?小枝隐隐有些激动。
可这回龙山,总共才三个人,她横给谁看?小枝又隐隐有些失落。
山外,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她什么时候能下山呢?不会一辈子都在这回龙山吧?
小枝想着白棠以前讲过的故事,终于在一种莫名的向往中进入了梦乡。
而梦里,竟然也有满江如星河一般的莲花灯。
半夜下了一场雨,清晨就歇了,山林隐在雨雾中,四处都是湿漉漉的。
竹叶上的水珠滚落到枯黄的茅草上,早起的鸟雀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屋顶上开嗓了。
鸟雀的声音近在耳畔,清梦被扰,小枝烦躁地跺了一脚,这一脚却没踢到平日里硌得背疼的木板床。
小枝心里一惊,赶紧睁开眼睛,这一看不打紧,魂儿差点没吓飞了。
只见天花板的木梁就在自己伸手能碰到的地方,她僵硬地扭头往下面看去,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她竟然浮在半空!
这要是掉下……
“嘭!”
“啊!”
没等小枝想完,忽觉身子一沉,眨眼间就掉到了硬板床上。
疼得她像被火烫着了的蚂蝗,扭成了一条麻花。
“幸好这屋顶翻修了,否则你是不是要飞到云上去睡了?”杜若一边调侃小枝,一边教她掌控身体里的灵力。
小枝不理他,沉心静气,摒除杂念,认真感受着身体里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到了午时,她已能驱动灵力,飞上屋顶了。
“还不错,继续练习,过几日你便能上天了。”杜若拿着大铁勺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眼正在屋顶上飘来飘去的小枝,笑道。
小枝白了他一眼,从屋顶上飞下来。
身轻如燕,仙女下凡,她很满意。
小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师父他们到底是怎么下山的?小蓬的血难道没用吗?”
杜若顿了一下,道“我又没下山,怎么会知道?”
小枝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道你绝对知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
“啊呀,锅里要糊了!”杜若撒腿往厨房跑去,生怕小枝追上来似的。
他越不说,小枝就越好奇,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小蓬今天打了一只野鸡,刚进院门,便瞧见小枝坐在木榻上发呆。
“姐姐,今天炖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小蓬向她扬了扬手里的野鸡,心情不错。
小枝心念一动,冲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