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无数山川河海,无数城镇乡野,藏着无数阴暗的角落,蚁噬虫蛀,日久年深,若无人察觉,终究是要出大篓子的,轻则屋舍倾塌,流离失所,重则江河决堤,一溃千里。
四更左右,一盏白玉为罩的灯笼在山间小路上轻轻摇晃,如在漆黑绒布上滚动的夜明珠,璀璨生辉。
不过更深露重,此处人迹罕至,加之乌云遮月,群星敛芒,这山路上的皎皎华光,愈显寂寥。
夜明珠滚到半山亭,终于停了下来。
白玉灯笼旁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一双秋水含波的桃花眼,如笼着烟山云海,看似有意,又似无情,尽显魅惑之态。
这双眼睛此时正盯着亭外的山路,漆黑的山路上,走来一个比夜色还要黑的身影,那身影在亭外站定,白玉灯笼的光,只能照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你终于现身了。”亭中人开口道,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彷佛挠在少女柔软的心窝上,让人沉醉。
不过亭外之人并非情窦初开的少女,黑色的斗篷下,传出一个深沉的声音,“大事未成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山河已倾,天下已乱,你所愿,不就是如此吗?”亭中人蹙眉。
“如此,可不够,她……罢了,与你说这些作甚,南竺公子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亭中之人,正是泱泱山的南竺魔,他眼角微挑,问道:“那位姑娘,当真对你如此重要?连上古妖王都在寻她的魂魄,我虽有上古血玉在手,可修为却是不敌他,何况我如今身为魔界追杀之人,行事只能偷偷摸摸,你当真要将这件事交给我去做?”
黑斗篷沉默片刻,他听出了南竺魔话里的意思,这趟混水,他并不想涉足。
雪鹄妖被景昭魔君困在雪幽山,女鬼牡丹被鬼帝带回度朔山,他现在手里能用之人,也只有南竺魔了。
而南竺魔正是知道这点,才不想再为他驱使。
他曾答应帮雪鹄妖重回雪幽山,雪鹄妖是回去了,可却出不来了。
他曾答应帮女鬼牡丹搅乱人间,刺杀人族皇帝,人间是乱了,可人皇没死,牡丹却被鬼帝捉回去,只怕再难出度朔山。
他也曾答应帮南竺魔登上魔君之位,多少年了,他除了被魔界追杀,还得了个啥?
南竺魔东躲西藏十来年,早已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如今他又来让自己卖苦力,南竺魔仔细一琢磨,觉得此事不可应承。
“你放心,我既答应助你登上魔君之位,定不会食言。”黑斗篷的声音冷了下来。
南竺魔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呸了一声。
看到雪鹄妖的下场,他已对魔君之位不那般执着了。
雪鹄妖刚当上妖王那几年,确实是威风了一阵子,可谁曾想,一直低调行事的上古妖王,会在十年前惊艳亮相望月台,一时间,他这个雪宝妖王,便显得廉价极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魔界呼声最高的少主陆七,除了讨女人喜欢这方面不及他,其它哪哪都比他南竺魔强。
便是十年前,亭外这位大哥精心改良过的索仙藤结界,都困不住陆七,他又拿什么去与陆七争呢?
人心吗?魔界谁提到南竺魔这个名字,不跺脚唾骂几句,陆七虽好放火烧山,却也没有他祸害纯情少女遭人讨厌啊。
人家那是天选之子,而他南竺魔,算个屁。
南竺魔流连脂粉堆,被红颜露水香风萦耳,奉承吹捧着,还能保持这一分自知之明,倒也难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魔界少主陆七修为尽失,已成废人。”黑斗篷下的人沉声道,他对南竺魔今日的态度,十分不满。
“你说什么?”南竺魔蓦地从石凳上站起身,白玉灯罩中的烛火猛地抖动了一下,就如他此刻抖动的心。
“我也是近日得知,陆七为了救小枝,舍去一身修为,如今不仅与凡人无异,更无多少时日可活。”
南竺魔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只要你做好这件事,帮我找到小枝,景昭与景黎两位魔君,一个会死在雪幽山,一个将葬身仙魔战场,不然,我不介意他们活着……”
“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到小枝的魂魄。”南竺魔急忙表态,他那沙哑的嗓音突然变得嘹亮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我分身乏术,这事也轮不到你,找个魂魄而已,这点小事你若都办不好,那魔君之位,即便送到眼前,只怕你也坐不上去。”
南竺魔围着石桌转来转去,那双笼着云纱的眼睛,彷佛一下子烟消云散,闪着灼灼光彩,他搓着手,一个劲地道:“明白,明白……”
黑斗篷冷笑一声,又道:“南竺公子还请记住,这世上可没有不劳而获的便宜事。”
“明白,明白。”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如寒鸦投林,眨眼的功夫,黑斗篷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黑暗的山路上,一阵窸碎声响越来越近,不一会,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提着白玉灯笼,转过山壁,出现在南竺魔的视线中。
南竺魔迎出亭外,接过女子手中的灯笼,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他眼中不知何时,又泛起了氤氲雾气,似被山间的夜露浸湿,温情脉脉,令他怀中的女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苓儿,那魔界少主可走了?”南竺魔在女子耳边轻声道。
这一声“苓儿”,唤得那女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