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严谨一点的话,艾伦走进那间“病房”时,第一眼看见的其实并不是雷蒙德,而是那一枚救生舱。
在来时的路上艾伦曾经听见拉菲尔和萨基尔对情况的介绍,他们说整艘黑鹳号都受到了人类难以解释的侵蚀——而只有在这个时候艾伦才明白,那种所谓的“侵蚀”指的是什么。
即便是那一枚堪称奇迹一般保留了下来没有受到过多影响的救生舱,如今看上去也与普通人认知中的“正常”救生舱完全两样。
它的轮廓倒是大体保留着原本的胶囊形,然而除了光滑的玻璃舱门之外的所有部件,金属,塑料,亦或者是橡胶……如今全部都呈现出一种晦暗斑驳的褐黄色。一团又一团宛若霉菌一般的东西就那样簇生在那些结构的表面,即便只是像艾伦这样远远看着,都忍不住心生厌恶,并不想靠近。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那群科研人员会将“病房”用无比坚硬的合成玻璃幕墙隔离在观察室的另一侧。
他们还在戒备地观察着雷蒙德·莫克姆,还有他那仿佛怪物卵一般的临时居所。
但他们却若无其事地将艾伦送了进来。
艾伦在距离救生舱还有好几米的距离时便默默地停下了脚步。察觉到了他的迟疑,位于房间角落里的扩音器忽然开始运作,那名瘦高个且态度并不友好的研究员神经质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别担心,先生,那东西虽然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超级传染病毒,但它并没有毒性,那些恶心的斑纹都只是原本的材料锈蚀产生的锈斑而已。我们已经检查过了。”
艾伦回过头望向研究员。
他就站在艾伦身后……站在玻璃幕墙后面,领口别着小小的,黑色的扣式话筒。
而拉菲尔就在研究员旁边,他的脸色变幻莫定,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艾伦,眼底是控制不住的担心。
“……”
艾伦冷淡地与那名研究员对视了一样,随后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头来默默地向前走去。
“啧——”
恍惚中,他似乎听一声不屑的轻哼,而轻哼来自于那名研究员。
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艾伦觉得对方似乎相当渴望看到他惊慌失措完全失常的模样,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艾伦心底原本因为雷蒙德和那枚救生舱产生的慌乱与厌恶,被他强行地压抑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于是从表面上看,艾伦全程都显得格外淡漠和冷静。
他一步一步地来到了救生舱的旁边。
越是靠近这里,那枚救生舱就越是显得令人作呕。
那种奇怪的锈蚀痕迹让原本是无机物的救生舱看上去宛若某种邪恶而污秽的活物,而更加糟糕的是军事基地的人为了维持救生舱的运作而加装在它周围的各项设施。
他们采用了远离太阳系的人类居住地最为流行的一种新型材料——那是一种利用生物技术直接“生长”出来有机材料。
这种材料取材容易,而且很容易制成人类需要的形状,但缺点就是它们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显得湿润而粘稠,带着让人不适的肉质感。
而现在,这种肉质的管道就那样错综复杂地缠绕着满是菌斑的救生舱,循环系统在工作时,那些柔软的,乳白色的管道一直有规律地微微颤抖着。
至于那枚救生舱本身,它看上去也相当糟糕,从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
救生舱内的深眠药水本应该是澄澈透明的,但现在……也许就像是那些人说的那样,这枚救生舱已经超过工作极限太久太久了,就连里头的药水都已经变质了。
它们变质成了某种褐绿色的,半透明的果冻状。
(艾伦甚至觉得它们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怪物的分泌物)。
一个奇怪的“东西”就那样被紧紧地包裹着这些奇怪的分泌物之中。
东西。
请原谅艾伦不得不用这个词来形容的他名义上的丈夫,雷蒙德·莫克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艾伦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压根就找不到别的词语来称呼对方。
那实在不像是一名人类。
至少,在艾伦看来不是。
艾伦的呼吸一顿,脸色骤然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可不想直接吐在这里。
艾伦对雷蒙德并没有太多的正面感情,但他如今所见到的雷蒙德还是有些超出他的心灵承受范围。
如果不是那些研究人员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移出了他脸部附近变质药水并且给他按上了新的生命维系系统,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又或者,一具被严重受潮并且发霉了的木乃伊。
雷蒙德·莫克姆的皮肤看上去仿佛已经快要融化了,已经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半透明的质地,艾伦甚至都可以透过他的皮肤看到位于皮肤下方的褐色肌肉,更加令人作呕的是,即便是一直处于休眠仓内部的雷蒙德,身体仿佛也受到了那种奇怪的侵蚀,出现在救生舱表面的圆形菌斑同样也出现在了他的皮肤上,那层层叠叠的圆形斑纹让艾伦无法控制地想到了地球上的某些深海鱼。
雷蒙德的眼睛更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又深又黑的凹陷让艾伦有些怀疑对方的眼球是否也在一百年的休眠中萎缩。而他的头发更是早已脱落,只有稀疏的几缕湿哒哒地粘附在那满是菌斑和血管的头皮上。因为生命维系系统的存在,那直接插·入雷蒙德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