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国子监总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共六学,上设祭酒,下有博士与学生两千余人,泱泱书院,天才云集,又恍若一座金字塔,等级森严,层层递进。
像姜羲在霓裳阁前遇到的那位江南弟子后来生,被人称作天才少年,号称入了国子监,但实际上读的,是四门学。
站在这金字塔尖的,毫无疑问便是国子学,总共仅有三百人不到,皆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官僚子弟,乃至皇族子弟。其他人若想登入国子学,除了陛下特许,唯有从太学毕业后补入的方式,这其中又有无数年的学习付出,冲破重围厮杀而出,种种辛苦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
穆昭与盛明阳前来长安,原就是打的景元帝特许入国子学就读的名号,两人入了国子学,结交了这么些好友,当然也都是国子学的人。
也就是说,这座凉亭里的少年们,在长安权贵子弟中,也是称得上作佼佼者的一小撮。
而此时,他们也都因为姜羲那个元堂先生关门弟子的身份,对姜羲亲切有佳。
姜羲与他们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现任国子监祭酒,曾经在元堂先生跟前读过书,连亲传弟子都算不上,顶多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却一直记得元堂先生教诲的恩惠,在学生们面前更是对元堂先生大为推崇,言语尊敬!
国子监祭酒的记名弟子身份,放到姜羲这个真正的亲传弟子,还是最珍视的关门弟子面前,那是要开口叫师兄的!
……原来,在姜羲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辈分的一大跨越,成为面前这群少年们包括盛六、穆十三他们师叔级别的人物了!
姜羲的嘴角喜滋滋地上翘着——心里有些暗爽是怎么回事?
“对了,今日我们聚在盛六家里,是为了鉴赏一幅墨宝,不知姜九郎感不感兴趣,要不要看看?”有少年提议道。
其他人也皆是附和,有意借此试探一下姜羲的水平。
穆昭哪能看不破这些人的心思?
他挑眉笑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姜九郎是怎么进的我们玉山吧?”
“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长安距离江南甚远,姜羲仅有两首诗作能传到长安来已经是难得,元堂先生弟子身份也是因为元堂先生才受到关注,至于其他的,他们就不甚了解了。
“她是走的登山门,过三关。”穆昭将玉山的规矩缓缓讲来,“……就连书圣后人颜唐先生,也对着她的字说过我不如。”
此言一落,惊得少年们嘴巴大张!
“当真?可真是颜书圣的后人,一字千金的颜唐先生?”
“原先颜唐先生也是在国子监教书的,后来不知怎的去了玉山!”
原来玉山那位颜唐先生,在长安也是很有名气的。
姜羲此前并不知道,如今来了长安,挖掘出与玉山先生们有关的小小事迹,就像是不断挖出了宝藏一般令人惊喜又开心。
这会儿,姜羲被赞美得很愉快,她自问能够坦然收下所有的赞美,但有时候适可而止还是比较好。
“你也别吹嘘得太过了,我的书法哪里真能比得上颜唐先生,不过是恰好合了颜唐先生的眼罢了。”
姜羲不是自谦,而是事实——论书法,她是真的不如颜唐先生,更何况当时她还处于笔力不济之时。是后来,姜羲得知整座玉山是姜族的玉山,颜唐先生也是姜族中人时才想明白,原来她无意中夹杂着一缕巫主之意的书法之作,震撼了颜唐先生的眼睛,这才有了登山门时他过度的反应。
她虽然这么说,但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过是谦虚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好好来鉴赏这幅作品了!
眨眼间,姜羲就成了少年们簇拥的中心,被围到书桌前,一眼看到了上面平铺而开的墨作。
字体潇洒大气,笔力遒劲深厚,隐约有一股超脱出尘之意。
蓦地,姜羲竟然想起了华方山里的隐居少年,阿七。
“此字……甚好!”姜羲收刮了词语,竟然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唯有两字甚好能够囊括她现在的心情。
“能不能说,怎么个好法?”
“此作乃是行书,而行书大家都知道,要入行云流水,纤秾合度,流畅圆润才是上上佳作。面前这幅墨宝,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行书的大成境界。你们再看,整幅作品字体如星罗棋布,每字排列恰到好处,且每字之间纤细牵连而不断,笔意如流水一气呵成,我敢保证,这绝对是此人一墨而成之作!”姜羲啧啧称赞,毫不掩饰眼中对这幅墨宝的赞美,“能够蘸一次墨而一笔挥成,又能将整幅作品每个字的位置安排得错落有致,平衡而优美,还如此的潇洒流畅,不失锋芒。种种完善,堪称十全十美,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是难得一见的顶尖书法之作!”
姜羲点评完,却抬头迎着少年们莫名沮丧的目光。
“怎么了?难道这作品有什么问题吗?”
盛明阳走上前解释:“哪里有什么问题,这是他们奔星社与国子学的重山社打赌,赌谁的书法作品更好呢,看这样子,是要输咯。”
“重山社?国子学里的社团么?”
“对啊,一个整日吟诗作对、挥文舞墨的社团。”
“那奔星社呢?”
“马球社咯,马球奔如流星么。哦对了,我也是奔星社的来着。”幸灾乐祸的盛明阳突然想了起来,“这意思是……我也要输了?”
姜羲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