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幽冥太子拒绝了姜羲,连狐裘都未曾脱下,坐在靠近地龙的一方,暖炭温度灼得热浪阵阵,看他掌心仍然干燥,透着若有若无的凉意,活像是用冰雪凿砌的骨肉。
姜羲目的这一幕,猜测幽冥太子的内功或许是有着冰寒属性?
她一边想着,一边亲手为自己斟了一杯烫过的黄酒。
幽冥太子看着酒液注入瓷杯,突然问:“你不怕我怀恶意而来?”
杯中已满,姜羲刚好提起酒壶:“可你没有恶意,我自然以酒菜招待。”
“若我有恶意呢?”
姜羲将酒壶笃的一声轻轻放在桌面上。
她弯唇而笑。
“如有恶意……”她骤然挥出一掌,劲风平地而起,卷起她刚倒好的酒杯砸向幽冥太子,石亭四周竹帘随风鼓动,“自然刀枪伺候!”
幽冥太子从容淡定,骨节分明的大掌虚空一抓,抚平紊乱暴动的气流,当他收拢手指,刚刚好将玲珑的酒杯捏在指间,杯中滴酒未洒,只泛着微微涟漪。
“多谢招待。”他说完,也没取面具,侧头将酒一饮而尽。
姜羲瞪大眼睛,发现面具嘴部位置自动打开,等黄酒喝完又自动闭上,面具纹丝不乱连条裂缝都看不见,险些让姜羲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可空荡荡的酒杯证明,幽冥太子的确把酒喝光了。
“墨门的手艺?”姜羲还不知道,这小小面具还有不少奥妙。
“是。”幽冥太子没有避讳,承认得很直接。
“这江湖上,知道幽冥太子竟然与墨门交好的,应该没几个吧。”
“家父与已逝的墨门老门主是多年朋友。”
“哦。”
姜羲捏着新倒满黄酒的酒杯,慢慢地抿着。
就着酒,吃着菜,没一会儿她的身体就变得暖烘烘的。
幽冥太子虽然没像姜羲一样吃喝,却仍然很有耐心地坐着,巍然不动得像座山。
过了好一阵。
姜羲餍足地眯起眼睛:“这北疆雪景,与温热黄酒,还真是绝配。”
幽冥太子也像她一样,越过竹帘往外面的月色雪景看去。
冷得清傲,美得绝色。
“所以,幽冥太子今日特意来拜访,应该不只是为了向我解释朱雀明火鸟的存在吧。”
更何况,姜羲还没问两句呢,对方就主动说出了这个大秘密。
不是心无城府,就是另有目的。
放在幽冥太子身上,自然是后者。
幽冥太子道:“大周开国皇帝曾留下记载,当时天下大乱,先祖幸得神秘姜族出山襄助,最终才得以定鼎中原。”
姜羲笑着回答:“那你们先祖也应该留了记载,说这个姜族在帮助大周建立之后,未曾留恋权势,而是干净利落地放手离开,从此归隐山林。”
幽冥太子转动面前的酒杯,声色沉沉:“每个人的行动,都是靠着目的驱使。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信仰……千年前姜族出山,又是为了什么?”
姜羲挑眉大笑:“听幽冥太子的话下之意,莫非是要效仿大周开国皇帝,改天换日?幽冥太子殿下。”她着重将太子殿下二字说得分外清晰,“大周已经不是千年前的那个大周了。”
幽冥太子格外平静:“姜族应该也不是千年前的那个姜族了。”
还真是一句一句地反驳啊。
不知为何,姜羲的眉心却是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揉着眉心,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
“我拒绝,姜族不愿卷入天下纷争之中。”
若是没有少禹巫主的前车之鉴,面临即将到来的千年大劫,姜羲也许会跟少禹巫主想的一样,觉得借新朝开国龙运,便能稳固姜族未来,确保其不会在天道伟力下消亡。
但少禹巫主之后,她姜羲之前,没有出现一名姜族巫主的现状,清清楚楚地叙述着这个事实——少禹巫主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
所以,姜羲对幽冥太子的提议没有半点动心,想要度过千年大劫,她必须竭力去寻找别的办法,而不是莫名卷入天下纷争,然后浪费时间。
“况且,新朝大云开国不过百余年,要说不可救药,应该时间尚早吧。”姜羲直直望着幽冥太子的双目,“太子殿下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可以推翻这个大云呢?当然,要先撇去大云开国的那些恩怨不谈。”
“北越狼子野心,有意挑起战争。”
姜羲都不免惊讶了一下:“北越要打仗?”
“你应知,北疆太平百年,是我祖辈昭圣太子的功劳。”
姜羲颔首:“昭圣太子之名,我早有耳闻,若不是大周气数已尽,他会是一个贤明优秀的好帝王。”
“多谢。”身为昭圣太子嫡系后人的幽冥太子,收下了这份赞美,“其实,北疆也不能说真正太平,从先帝即位时,就多有北越骑兵打着流寇的名义骚扰北疆边境,无数人口粮食被掠夺,边境小村十室九空。只舞升平,不喜看到这些战报出现在眼前。再加上北疆边境的情况不至于糟糕到失守,北疆之外才鲜少有人知道真相。”
姜羲也是第一次听说,一直以来她的关注点都在姜族本身,千年大劫悬于头顶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心思去关心大云边境的战事。
何况还是大云官府有意隐瞒的战事。
“北疆不是有镇北侯吗?”
“镇北侯是个好将军,但北疆不是只有他的镇北军。”
姜羲明白了,她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