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队伍本打算夜里行进着夜行衣赶路,白日里扮作游商,马队连货都像模像样备了一些。可从縢格开始,越来越往北越荒芜,原本沿路应有的城池和村庄如同空城,似人早已经离去。一直到了库苏以北,才遇到一辆往南行的马车。
拉车的老马骨瘦如柴,车框有烧焦的黑迹,棚面脏而破旧,随着行路的颠簸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甩得似随时都要散架。
赶车的老翁只有一只胳膊,另外的袖子空荡荡随风乱飘,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深陷进去,面颊上瘦得只挂了一层皮,让颧骨如同山峭般支棱着,满面尽是哀戚。
见到红婵一行商人打扮的小队,老翁很是震惊:“你们怎么还在往北走?快跑快跑!赶紧离开这里!这一片的人早就走光了。”
红婵眉头一皱,下了马冲赶车的老翁行了一礼道:“老伯,我们是南边过来的游商,一路都没见到什么人,敢问是发生何事了?”
“唉哟,都什么日子了,你们还敢往这边来做生意!鞑野人一个月前就从东边的莱博抢到縢格去了,这回又从西面下来马上就过境达汉了,赶紧跑吧!”
倪小叶也下了马:“达汉是边境线,不是应该有河西守军么?鞑野人还能过境!”
老翁看着她简直要哭出来:“这位小姐,你们怕是没来过河西北面吧。河西军哪敢跟鞑野人对上啊,一听他们来了,跑的比谁都快,早就没影了,每年都等鞑野人抢完了再回来。”
“娘,我饿……”马车内传来细若蚊吟的童声。
“小四乖,你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等你醒来天黑了就能吃饭了。”一个女声道。
“娘,我饿得睡不着,我昨晚就没吃上馒头,我饿得难受。”
“小四听话,你忍忍,咱们粮不多得坚持到河西城,妹妹还小你让让她。”
“嗯,那我不吃了,我天黑了吃。我睡觉,睡着了就能看见爹。”
“嗯,对,就能看见爹。”妇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强忍住崩到口边的啜泣。
倪小叶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老翁:“这里有些干粮,你带着吧。”
“唉哟,这怎么使得,如今兵荒马乱的有钱也买不着粮啊。姑娘你们别再往北了,蛮子不仅杀人还吃人呢。你们姑娘家家可千万别掳了去。”老翁真心实意劝道。
“没事,粮你们拿着,我们还有。”倪小叶见他不接,直接将包裹丢进了马车里。
老翁赶紧下了马车,里面的妇人也掀了帘子出来,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谢谢恩人,谢谢恩人。”红婵赶紧将他们拎起来,“一点吃食而已,不必如此大礼。”
妇人眼眶里噙着泪,在衣服上擦了手,又擦了好几遍才伸手拉住红婵的胳膊:“姑娘,真不能再往北了,我们一家本是住在达汉的朝林旗,鞑野人十日前来了一支部落的小队,他们抢掠杀人,人都死光了,要不是玲儿一家人拼死拖住了他们,我们也跑不出来。这还是一只小队,大军还在后面。”
老翁也长叹一口气:“我们一家祖辈都在朝林旗,若不是活不下去也不愿意离乡背井。自从六年前姚远将军去世后,河西军接管了这里,他们便每年都来抢。一开始只是收了孝敬就会走,可咱们老百姓哪能年年都拿出那么东西,而且每次他们都会要光,我们能攒下来继续营生的越来越少,鞑野人后来就抢,再后来就抓人头充奴隶,现在他们嫌弃奴隶浪费粮食,直接剥人皮来用,吃人肉当食,简直丧尽天良!你们千万别去,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多谢老伯告知情况,不必担心,我们就是跑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就离开。时候不早了,你们启程吧,往南,走縢格,往拉特那条路走能遇上肃河军,他们有吃的,管他们拿就行。”倪小叶扶了老伯上马车,顺手塞了些碎银子在车里。
老翁千恩万谢赶了车,看着远去的马车,倪小叶脸上的笑收起。
“小姐,按照老伯的说法,前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究竟情形如何我们还是需要去探一探。”斟酌片刻道:“恐怕会有危险,我让七五和七六送你跟大军汇合,我探得消息会尽快回传。”这个时候她就算再想跟江蓠一起也不能任性,前路不明,决不能让江蓠涉险。话说出口,又有些担心劝不动她,那是不是只能把她给绑回去……
“好啊!”正心思百转间,江蓠竟是一口答应,红婵差点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同意?”
“对啊,你都说危险了,我肯定不能去拖后腿啊。你就放心的去吧,别担心我,有七五和七六,肯定妥妥的。”倪小叶笑着露出两排俏皮的小白牙。
呼,红婵暗自送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强的呢。小姐就是聪明又体贴啊,如此她去探路再无顾忌。倪小叶朝她挥挥手:“你们赶紧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红婵翻身上马,带上剩下的七名斥候绝尘而去。
目送斥候小队远离,七五和七六朝江蓠拱了拱手:“江郡君,咱们是现在就原路返回么?这天色已暗,若是现在动身还能在十里坡歇息一晚,那里地势适合扎营且有树木掩隐比较安全。”
倪小叶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看着已经消失在旷野中的红婵摇摇头。
“能从莱博和达汉一东一西过境的,必定是位于正北那片区域的吉吉拉和古卡尔两个部落,加起来估摸着有三千人。七五,你双骑同行,以最快的速度向魏将军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