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佩服不已,利用潮水涨落的时间来让船只落在木架子上,这其实原理很简单,但确实需要你想得到。钱塘江的潮水是出了名的高,此处河汊水位竟然上下落差近两米之多,一天涨退之间的几个时辰,够做好多事了。船底修缮可以凭此进行,那些木架子上都搭有木板的横档,显然是便于人行动而不必踩着河底的泥水的。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有个干船坞,但那可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代价太大,反而不如这些土办法。
“检查全船,清空所有杂物,按类分类。”老把头下令道。
十名后生迅速上船,按照老把头的指令从船头检查到船尾,什么主副桅杆,主副舵,船板船舱,船头船身,全部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一个多时辰后,刘老把头来到站在岸边的方子安身旁。
“我说方公子啊,你坑得老汉不轻啊,这样的船你也叫我修?你这是砸我的招牌啊。老汉我怕是要晚节不保了啊。还有,这艘船明显不是今年损坏的,那创口应该是两三年的老旧痕迹。你跟老汉我撒谎欺骗,不尽不实啊。”刘老把头叹着气瞪着方子安道。
方子安只得拱手赔笑道:“实在抱歉,我这不是怕说了实话,您老拒绝我么?实在对不住你老人家。如果当真修不了的话,这船我拖走便是,给的定金我也不要了,就当是给您赔罪。”
刘老把头瞪着方子安道:“这时候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再说了,你当我刘长根说话放屁么?传出去人家会说我刘长根没本事修好这艘船,我的脸往哪搁?我这刚刚收了十个徒弟,你要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嘿!”
方子安赔笑道:“您的意思,您能修好?”
“废话,一定要修好,不然我以后怎么见人?”刘老把头白着眼呵斥道。
方子安喜出望外,连声道:“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老把头一定能修好。果然,我找您是找对了,谁也没这个本事,只有你老把头能做到。”
“少拍马屁。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这一回是上了你的当,修好了这艘船咱们再算账。”刘老把头斥责道。
方子安连连点头道:“要打要骂都成,您老可别生气。需要什么物料,您尽管说,开个单子,我去采购。”
刘老把头一屁股坐下,喝了口凉茶,这才道:“算你还有些运气,这船虽然破旧,不过主副舵都还完好,腐蚀也没太严重。只需清理之后重新上放水的漆胶便可。倘若这个也坏了,那可真是没法修了。”
方子安道:“谢天谢地。”
“桅杆虽然断了,但是主副桅基座尚好。而且恭喜你,你这艘船还是八面桅。便是我大宋最厉害的‘八面来风,皆可行船’的八面桅基座。这玩意还是当年我在修缮朝廷的神龙舟上见过,一般商船很少会有这种八面桅的构造。看来你祖上倒确实是下了血本。”刘老把头沉声道。
方子安有些惊喜,那桅杆基座的构造方子安可并不知道是什么八面桅。只是他在爬上爬下检查破船之际,看到这艘船的桅杆基座构造有些不同,所以这也是他选中这艘船的原因之一。
“船底烂了,需要全部更换。龙骨损坏的两个仓需要更换内仓龙骨。船侧基本完好,船头船尾有些腐烂,需要部分更换。甲板腐败,需要更换。另外主桅断裂,需要更换。还有……还有……还有……”
刘老把头一连串的说出了不下三四十处需要修缮之处,方子安听得头皮发麻,他知道听到的需要修缮的地方越多,自己便越是不划算。倘若修缮的价格超过了买一艘可以使用的旧船的价格,那自己想省钱的想法便打了水漂了。
“材料需要的不少,我说你写,列个单子。”老把头最后道。
方子安咂嘴道:“老把头,这船修好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刘老把头看了方子安一眼道:“这不是你祖上留下来的心血么?你不是说花多少银子也要修么?怎么?又不肯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问问。我得准备这笔银子不是么?”方子安忙道。
刘老把头道:“用不了多少,你去买物料也不用买新的,旧船拆下的都能用,我这里会处理的跟新的一样。那些旧船料花不了几个银子。你去买或许被他们坑,我若去,他们休想坑我,我给他们拿捏的死死的。”
方子安大喜道:“那不如这样,这件事也请老把头代劳呗。我这什么都不懂,买贵了买错了都是事。”
刘老把头看着方子安道:“我都有些怀疑你的身份了,你不是说你家世代跑船的么?怎地说这种话。”
方子安忙道:“我这一辈不跑船了,实不相瞒,我刚刚中了解试,我只会读书,对这些一窍不通。”
“哎呦,原来是个解元,失敬失敬。”刘老把头肃然起敬,对他们而言,所有中解试的人都是解元,倒也不用纠结称呼了。
“既如此,也成,我便再操一份心,自己买也省心,省的你弄错了麻烦。”刘老把头点头道。
方子安很是高兴,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咂嘴道:“六百两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