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卨瞪着史浩不说话,他当然不能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就算是秦相也不敢这么说。秦相提出和议之策也是说要保住东南社稷,发展实力他日以图。谁敢公开说放弃北地,那岂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
“那这一段呢?‘今陛下慨念国家之耻,励复仇之志,夙夜为谋,相时伺隙。而群臣邈焉不知所急,毛举细事以乱大谋,甚者侥幸苟且,习以成风。陛下数降诏以切责之,厉天威以临之,而养安如故,无趋事赴功之念,复仇报耻之心。岂群臣乐于负陛下哉?特玩故习常,势流于此,而不自知也。’。我问你,这段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攻击朝廷官员么?一个小小的举子,谁给他的胆量攻击朝臣?说什么‘群臣邈焉不知所急,毛举细事以乱大谋,甚者侥幸苟且,习以成风。’。好大的口气。朝廷上下官员,你我这样的人在他口中都成了废物了。这不是血口喷人,随意攻讦是什么?这种人若是入仕了,岂非要四处咬人,胡乱搞事?”汤思退指着另一段文章的内容叫道。
史浩皱眉道:“汤大人,咱们虽是朝廷官员,但也不是别人批评不得的人。为官者若无容人之量,那还怎么做事?就算是秦相,不也那么多人对他不满么?背地里骂他的还少么?我觉得秦相做的便很好,他可从来不为这些事动怒。这便是度量和涵养。咱们又不是老虎,难道屁股摸不得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再说了,二位大人也许没有他说的那般不堪,但又怎保证其他官员不是如他所言的那般?这些话难道也是黜退他的理由么?那文章还怎么写。”
汤思退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可是这厮还挑拨了皇上和朝廷官员之间的关系,光是这一点便是居心叵测,不可饶恕。”万俟卨沉声喝道。
史浩道:“万俟大人莫非说的是这一段?”
史浩指着一段文字读了出来:“澶渊之役,自寇准而下,均欲追战,章圣皇帝独恻然许和。及其议岁币也,章圣不欲深较,而准戒曹利用以不得过三十万。天圣初,契丹借兵伐高丽,明肃太后微许其使,吕夷简坚以为不可而塞之。其后刘六符来求割地,夷简召至殿庐,以言折之。君任其美,臣受其责,君臣之体也。今则不然。陛下锐意于有为,不顾浮议,而群臣持禄固位,多务收恩。陛下慨然立计,不屈丑虏,而群臣动欲随顺,图塞溪壑。使陛下孤立以主大计,群臣安坐而窃美名,是尚为得君臣之体乎!”
万俟卨道:“对,就是这里。这是公然挑拨离间,居心叵测。”
史浩大笑道:“这便是我们需要看到的文章啊,这篇策论之所以让我欣赏,便是这名举子敢于直言,敢于畅所欲言。他举的例子难道不对么?道理么?未必便是对的,但是起码此人是有见地的。这怎么是挑拨离间呢?这恰恰是发自内心的见地之言才是。二位大人,我们是取士,取大宋有用之才,不是取唯唯诺诺遮遮掩掩的和事佬和马屁精啊。这有什么错。此人文章通篇都是为大宋着想,为皇上着想,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那二位大人怕是要好好的再读一读,理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