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正呵呵笑道:“不要瞎说,这里可是好地方呢。与世隔绝,与人无争,没有那么多的纷扰。你听,这里连风声都没有,倒是有滴水之声。老夫还从未这么仔细的听滴水之声呢。一个时辰滴三千六百声,不多不少,我可是数了几天呢。”
方子安听了这样的话,心中更是酸楚,轻声道:“先生受苦了,学生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不能让老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
周钧正皱眉喝道:“什么暗无天日?老夫跟你说了,这里好的很。这里不用见到外边的魑魅魍魉。你救我出去作甚?这里关着的都是人,外边的那些才是鬼。我在这里好得很。正好可以想明白很多东西。”
方子安无语,低头打开食盒道:“学生带了些酒菜来让先生享用。先生先吃酒菜,其他的事学生慢慢禀报。”
周钧正喜道:“好的很,正想着喝酒,这里虽好,但苦于没酒。没有酒可难熬的很。快拿来。”
方子安忙将慢慢的酒壶从木栏缝里递过去,周钧正接过去凑在鼻子边闻了闻,露出陶醉的样子。方子安正要递酒盅进去,周钧正摆手道:“还用那劳什子,怎么过瘾?”说罢对着壶嘴咕咚咚喝了几大口,大笑赞道:“好酒,好酒。子安,你这是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好酒吧,你这趟来可破费了。”
方子安笑道:“先生放心,学生和人合伙开了个面馆,这银子可不是学生卖词的银子。”
周钧正点头道:“这事儿老夫早就知道了,赵长林早告诉我了。你以为老夫会夸你么?不好好读书应考,开什么面铺子,打算一辈子做小买卖么?”
方子安忙道:“学生知错了,学生定好好读书。先生莫恼。”
周钧正笑了,轻声道:“子安,这是玩笑话,你也是生活所迫,老夫岂有不知。这酒很好,滋味很正。你其实人不来都成,送酒进来就好。不对,外边那帮狱卒雁过也要拔毛,酒水经过他们之手,还有老夫喝的么?”
说罢周钧正大笑,对着壶嘴连喝几口。方子安将带来的烧鸡撕下一条鸡腿送进去。周钧正咬了一口,同样赞不绝口。
“先生想喝好酒,咱们出去以后喝个够便是。学生虽然不才,但是让先生喝酒的银子却还是有的。”方子安笑道。
周钧正斜眼看着方子安道:“出去喝?这个主意好。可惜,你以为老夫还能出的去么?”
方子安低声道:“学生可不止是来送酒菜的,学生正是为了营救先生而来。学生找到了门路,有人肯帮忙为先生开脱。可是这需要先生的配合才成。故而子安今日来跟先生细说此事。”
周钧正放下酒壶,皱眉低声喝道:“谁让你掺和此事的?老夫的生死关你何事?老夫不要你帮忙,你也不要瞎操心。老夫可不领这个情。”
方子安低声道:“先生不要意气用事,事已至此,先生不要自暴自弃。我真的找到了门路,看起来似乎还是很有可能救出先生的门路。但现在的问题是,先生自己供认不讳,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口供着实不利于施救。所以,学生此番来探视,便是想告诉先生,大理寺二审过堂时先生一定要翻供,否认所有的指控。在刑部三审时也要如此。只有翻供才能将事情拖延下来,便于学生和外边的人施救。”
周钧正冷声道:“翻供?你是要我不承认谋划刺杀秦桧的事?”
方子安道:“正是,先生不能认罪。”
周钧正呵呵冷笑,将手中半只鸡腿一扔,将酒壶递了出来,冷声道:“你走吧,谢谢你来探望我,你无需为老夫操心,老夫也用不着你操心。”
方子安急道:“先生何苦如此,你要相信学生。先生只要肯配合学生行动,有很大希望能脱却樊笼。”
周钧正摇头道:“子安,你对老夫还是不够了解。老夫什么时候怕过?什么时候退缩过。刺杀秦桧这奸贼正是老夫策划所为,我干什么要否认?岂非让人不齿?你当老夫是什么人了?”
方子安愕然道:“不是,先生,这是为了救你出去而已,并非要先生奴颜婢膝求饶。学生……”
“住口!救我?笑话!你怎知我希望被救出去?跟了我三年,你连我的心都不懂。老夫是怕死之人么?老夫怕的是万马齐喑,怕的是我大宋朝廷为奸贼掌控,怕的是人人屈服于奸贼淫威之下,没有人敢反抗老贼,任凭老贼祸害朝廷,任凭他卖国求荣,残害忠良。老夫怕的是天下人失去了中兴之志,将靖康之耻这样的额奇耻大辱都给忘了,都吞在了肚子里。将向金人称臣这样的耻辱当做理所当然。你懂么?这次刺杀秦桧老贼的行动成功了自然最好,不成功虽然令人遗憾,但是,起码可以让世人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摄于老贼淫威之下而不敢反抗。自有人敢于向他亮刀,要取他的狗头。通过这件事,倘若能让唤起天下人心中的念头,明白不能再当缩头乌龟,必须要做点什么去扭转局面。哪怕仅仅是他们心中动了念头,那也是成功的,那也是老夫希望看到的结果。老夫只希望在这漆黑一团的黑暗之中发出一道闪电,让天下人心中亮起那么一瞬,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这便足矣。至于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老夫愿做那一刹那照亮人心的亮光,哪怕只是一瞬,也心满意足了。子安,你明白老夫的心思么?”周钧正打断方子安的话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