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已经是过了午膳时候,阿芙早已吃过,小厨房里给叔裕留了些饭食。
可一进屋子,却见摆了一桌酒菜,明显有一道天香楼的招牌“炖金科”,登时就傻了。
这样隆重,难道叔裕就要出征了吗?
叔裕先她一步进门,为她将椅子上坐垫摆正,一转头,还带着笑,却见方才还好好的阿芙,一滴泪珠刚好滑出眼眶。
叔裕心里一酸,两步来到阿芙面前,手握住她的肩,也不知如何安慰,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阿芙泪眼朦胧的,本还抱着些希望,想着这桌酒菜怕不只是叔裕路过天香楼,偶然带回,等着叔裕羞她是个好哭鬼。
可是他这样一副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奈的样子,让阿芙瞬间眼前一黑。
她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没见过送郎上前线的场面,一想起纵横沙场,她可不觉得什么壮志豪情直上青云,她只觉得自个儿马上就要“可怜春闺”梦里人了……
可是她不能说,她如今已懂了那些以国为家的大道理,她已同叔裕保证过,她会坚强起来,像别的将军夫人一样,生气勃勃地等他回家。
她既保证了,这一次叔裕毫不瞒她,将所有的内情和盘托出,她不能让叔裕后悔。
阿芙咬着唇不说话,仿佛只要她够倔强,眼泪就会自己干掉。
叔裕手足无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下朝之后,皇帝将他单独留下来,轻描淡写道:“”玉门关那边,战事有些焦灼,恐怕要你去帮一把。“
皇帝的御书房许是新装饰了一番,同叔裕儿时做皇帝伴学那会,仿佛是有些不同了。
叔裕从前不曾留意,这次定睛一看,只觉得重修后的御书房,皇帝御座离他好远好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不再对自小一起长大的裴叔裕情同手足了呢?
叔裕也不知道。他只是对他请春假去庄子时皇帝那个若有所思的眼神无法忘怀。
现在已经发展到,他几日不在皇帝眼皮底下,皇帝便会心不安的境地了。
叔裕犹豫下,道
:“皇上可有军报,与臣看一看?臣也好心中有数,点哪些兵将…“
内侍递与他薄薄一张纸,叔裕一看,是着人誊抄改写过的,也并非原始军报。
他一边读,皇帝一边悠悠道:“兵,你去自己点;将,朕已给你配上了。季珩还小,再历练几年不迟,也给你裴家留一个种子。你带着霍震与花髯去,他俩虽经验少些,却是猛将。”
叔裕听着心里并不舒服,“留一个种子”,总有种皇帝没打算叫自己凯旋的感觉。霍震是寒门出身,叔裕在驻地跟他打过些交道,人还不错;可这个花苒真是个祖宗,一想到要用他,还得给他出军功,叔裕真是头大。
看着阿芙楚楚的样子,叔裕头一次生出一股子歉疚。
他也说不清他这个上了战马不要命的楞子怎得会有这股子懦夫之心,只是觉得,把自己的命置于一个悬而未决的状态,对阿芙来说,也太残忍了些。
他从不畏死,只是如今有了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于裴家,皇帝可以轻描淡写地说“留下季珩就是留下了裴家的种子”,可是于阿芙,他却不能坦然的说“季珩安然无恙,你们娘俩就不会无处栖息”。
终究,阿芙是他的妻,是他的金屋藏娇。
阿芙憋了半天,终究是错开脸,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她已担惊受怕一个月,可是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轻而易举地接受。
她从叔裕手里挣脱开,自顾自坐到桌前,拿起餐箸掩饰道:“阿芙其实已吃过了,那便陪夫君再用一次吧。”
叔裕默默坐到她身边,老老实实地陪吃。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把阿芙给气笑了,这傻家伙,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么?
她把餐箸一放,清脆一响,叔裕便循着声音一抬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阿芙倒说不出什么了。
想问“能不能不去“,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
“…..什么时候走?“
“明早。“
叔裕说完自个儿也觉得有点难受,低了头,打量着这无比熟悉的金丝珐琅盘。
阿芙咬着唇,点点头。
如果能相处的时光只剩下这半日,那么她该怎样度过呢?
阿芙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吃上这么一桌平平无奇的天香楼招牌菜。
“夫君,你能不能陪阿芙去一趟慈恩寺?“
叔裕点点头,才问道:“现在?”
“你吃饱了没?”
叔裕拿了帕子擦擦嘴,站起来就准备走:“不吃了,再待会就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屋门:“现在就去还能多待会….”
回过身来,目光落到阿芙身上的纱衣,稍有些不赞同:“在家穿穿也就罢了,出去还是有些不合适,不然还是换换?”
阿芙自然是换了,叔裕站在屋里,看着南窗下,阿芙褪去纱衣,露出令人惊叹的肩胛和纤腰,喉结暗动。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去想舆图,去想漠北,可是脑海中的漫漫黄沙总是压不过阿芙妖娆的背影。
慈恩寺在城南一带,一路坐着牛车过去的时候,阿芙歪在叔裕怀里,心里有些感怀。
“夫君,还记得咱们一起去登南城楼吗?”
叔裕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绕:“当然记得。”爷可是第一次背着个女人用脚步丈量长安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