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银针缓缓刺入颈部的几处穴位上,荣邦安身子跟着颤了颤。
施完针,荣音便抱着手炉到书桌前坐下,翻看着一本账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出自荣邦安之手,只是账本上的数目却不少。
最新的一页,记录着新型药物的采购,很大的一笔金额令她瞳孔骤然一缩,不由抬头看了眼还处在半昏半醒间的荣邦安,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紧。
空气中还残留着大烟膏子燃烧后的气味,来之前她已做过调查,对气味异常敏.感的她方才进来时就闻出了这个味道,是刚从英国引进的一类药物。
这类药有止疼的作用,他们荣氏集团最新研制的药物里也有用到同样的原料,可是一旦超标,就会成为令人上瘾的毒药。
荣邦安只是个坐吃山空的草包,属于商人的那点奸诈和无耻全用来对付妻女了。
一个连账本都记的如此杂乱无章的脓包,荣音一点儿也不相信他能玩转起股市,且一跃成为股市大亨。
她不玩股票,自然不是很懂,便请了几个股行的朋友帮忙调查了一下,适才知道让荣邦安赚了大钱的那几只股票,背后指向的公司,法人代表是同一个,就是上次韩晓煜帮她调查到的那位波文先生。那个人自称是中英混血,身上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喜欢中国,所以愿意待在母亲从小生长过的地方。
有没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荣音不知道,只知道那位波文先生看着像是做买办的正经商人,实则是靠偷运鸦.片、稀土甚至军.火发家挣钱。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国地大物博,在这里钱最好挣。
而荣邦安,就是波文的代理商。
一个老外,敢在中国的地界上发不义之财已经令人发指,可最叫人生气的,是像荣邦安这样的狗腿子,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甘愿给人家当枪使,坑害自己人,这样的人在荣音眼里,与卖国贼没什么两样,原本在她心中就没有什么高大形象的父亲,眼下更成了一块茅坑里的石头,毫无尊严,只让人觉得恶心。
这个冬天格外冷,她从北平来天津的路上,就看到不少在街头冻死的烟民,他们穷的连一件棉袄都没有,死的时候嘴角却还沾着烟末。
连年都熬不过去。
很快,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巡捕房的人拖走,丢弃在郊外的坟场,慢慢地腐烂,连一块像样的坟地都不配拥有。
这样的死,毫无价值,轻如鸿毛。
荣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型照相机,对着账本一页一页地拍下,又将荣邦安吸过的烟末轻刮了些,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薄膜里。
然后,她将一切恢复原样,给抽屉重新上了锁,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似的。
接着,她踱步到荣邦安身后,将银针一一拔下,收回针包里。
做好一切,她迈着轻缓的脚步回到原来的座位,抱起手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荣邦安的苏醒。
几乎是卡着点,荣邦安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
记忆仿佛出现了错乱,有那么片刻,荣邦安恍惚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晃了晃脑袋,无意识地唤了一声,“晓娥……”
他还有脸唤阿娘的名字!
荣音瞳孔针缩,几乎是瞬间捏紧了拳头,差点没忍住一拳头冲他的下巴捣过去。
荣邦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视线终于在荣音脸上定格住。
她微微一笑,“老爷,你醒了。”
……
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窗户黏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荣音抱紧了怀中的手炉,却还是只能暖手,暖不了身,瘦弱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蜷成一团,脸色冻的发白。
相比之下,荣邦安却已耐不住热,掀了棉被,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袖子撸上去,身前敞着怀,脸色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炎热的夏天。
那玩意,抽了后浑身发热,就像魏晋时期在士大夫中间流行的五石散,服用后会导致脸色发红,浑身发热,精力旺盛,甚至出现幻觉……实际上就是一种慢性中毒。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也是吸食五石散的常客,他们文采斐然,常常穿着松散的衣物行走在大街上,显得不拘小节、放浪不羁,其实是热的。
好比荣邦安现在这样。
恢复清醒之后,荣邦安一扫方才那浑浑噩噩的模样,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也有力气训人了。
这阵子家里发生的种种变故都令他心烦意乱,想要管理却又力不从心,终于在年底忍无可忍地轰走了所有人,自个儿落得个清静、自在。
可是人都走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家,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个孤家寡人,可怜得紧,原本繁荣和睦的家,娇.妻美妾萦绕在身旁的日子,多么的舒服。
如今全毁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睁开眼,在看见荣音的那一刻,荣邦安就没停下嘴,铺天盖地的训斥横空劈来。
“自打你从英国回来,家里就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少不了你在捣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算计大太太和淑儿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文青竹这个蛮横的母老虎我早就受够了,你把她弄进监狱,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至于荣淑,她没少欺负你,你嫉恨她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抢了她的男人,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也够了吧,她嫁进方家做妾,去伺候方绍伦那个不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