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北门攻城主将的陈永福,可能是今晚唯一彻夜未眠的一员闯营大将了。
三更时分,他的亲随将一份饭食送过来,一直摆在面前,直到一根火把燃尽,那份饭食依然还摆在那里纹丝不动。
而在最不起眼的西门,郝摇旗早就偷偷喝上了酒。
不过,已经明确通过田见秀表明了改换门庭归顺孟远的郝摇旗,虽然嗜酒如命,但也终究还是知道在战时饮酒的利害关系。所以,他只是一个人偷偷喝着,并没有去邀请被李自成同样指定到西门戴罪立功的白广恩过来。
当然,喝酒一个人是很乏味的,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划拳行令,那才痛快。不过放在平时,郝摇旗也不会与白广恩轻易坐在一起对酌的。
在闯营,表面上虽然李自成对于从官军或者其他十八营投靠过来的战将许以高官厚禄。
但实际上,他对自己起家的班底跟这些人的交往,还是很忌讳的。
所以,即便是白广恩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战功,都远远甩出郝摇旗几条街。但作为李自成起家班底之一的郝摇旗在内的所有闯营大将,与这些官军、以及其他义军过来的人之间,还是有一条很难跨越和填平的鸿沟。
也正因如此,相对平静的西门郝摇旗这边,郝摇旗自己喝着他自己的小酒,白广恩则躲在自己的营帐里,独自患得患失地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前程。
而在陈永福这边,却是仅有的他人独醉我皆醒的真正用心大将之态,尽管心底也对李自成突然莫名暂停了围城后攻城之势心存疑虑和颇有微词,但却始终如一地不折不扣执行。
甚至,直到现在,还依然只有他一人固执己见地相信,在李自成以为不是战事重点的西门和北门中,恰恰很可能打响第一枪的就是这两座城门。
因为有了自己的这个判断,所以,李永福压根就没有像其他攻城主将那样,在接到李自成暂停一日不攻城命令后,他不仅没有卸下自己的满身披挂,反而更加大了巡查力度,在加派了人手巡哨同时,自己更是亲自走了一遍。
回到营地,这不,刚坐下凳子还没有暖热,山海关北门城头之上,果然便是骤然间枪声大作,金戈交集,喊杀与哭嚎声此起彼伏,犹如一锅乱粥般嘈杂,就算是远在他们偃旗息鼓的攻城方这边,也是清晰可闻。
从官军时就跟随着陈永福的帐中幕僚马闻达,闻声顿时跳起身来,探头便向城头望道: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不管是吴贼兵马内讧,还是因为有城里的其他势力乘势而起想要借我大顺军攻城之际浑水摸鱼,这山海关到底还是从里面先乱了起来!”
陈永福哼一声,操起掌中就不曾离过手镔铁长矛,也是一跃而起,大步流星,走到帐外,盯着混乱的山海关城头,看了半晌,却始终是一言不发。
马闻达也不敢多说话,心想漫说李自成不在这边,即使是在这里又能如何?
两人看了一会儿,四处游骑终于陆陆续续传回消息:
汇总之下,最后只指向了一个焦点——此刻大乱的山海关北门城楼,没有一兵一卒是大顺军攻城部众。
不仅如此,根据抵近侦察的哨骑辩闻,这时就连城里面不知名深处,也要枪声不断传出。
而山海关这场莫名其妙的内乱,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噼噼啪啪的枪声!
这说明什么?
在城头及其城内制造这场恐慌内乱的兵马,绝不是一支简单的兵马,而是一支很可能全部都是配备了火器的火铳营。
而在此刻的整个山海关战线,能够拥有全部都是火器的兵马,除了近来传说中甚嚣尘上的那一支神秘武装之外,再无第二个拥有如此恐怖战力的兵马。
良久,马闻达试探地问了一句:
“将军,听闻闯王近日从泽侯、平西伯那里一连得到了三支战力惊人的新式火铳营,而且手中全部都是骇人听闻的可以不用点火,连发连射的新式火铳。”
“现在能在山海关里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会不会是他们呢?”
陈永福长思不语,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哼道:
“为将者,面对这样的战况,首先要想到的,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马闻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然扭头道:
“将军,山海关城郭甚大,两座城门之间相去甚远,军情似火,这突然而起的内乱,要不要快马报与闯王?”
陈永福摇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道:
“此事不用我们操心,闯王早就安排妥当了——”
“贺珍、李锦两人为副将,一个在左,连接东门方向,一个在右,呼应西门方向。无论哪边有事,他们两个皆可立即策应而动。”
“北门城头之上这么大动静,作为侧翼的贺珍,早就应该将消息传了出去。否则,他就是失职,轻者问责重者砍头,他岂敢拿自己性命玩笑?”
正说着,一骑快马果然答答而来,望着陈永福翻身下马道:
“禀告文水伯,北门城头忽然内乱,贺珍将军已飞马报呈闯王那边。同时又派小人前来问命,不知伯爷对此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陈永福盯着使者看了两眼,颔首道:
“既然呈报了,闯王那边可有什么指示?”
使者马上摇摇头:
“回伯爷话,闯王那边没有任何回话。”
嗯,陈永福顿了顿,于是扬了扬下巴道:
“既如此,那你且在一旁歇着,暂时不要转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