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事先就藏好的,看来是早有预谋。桑奇拔出一柄佩剑,指着刚刚上山的来路大喊:“大家不要慌,我们杀出去!”
清凉山众人纷纷拨转马头,而两边的山上已经有荆棘球滚下,发石车也不断地抛来大石块……马一惊人就跟着乱,七百人的队伍溃不成形,只能下马各自为战,躲避着荆棘落石一步步往山下拥。
“冲啊!”
估摸差不多了,白云山发起了总攻。山道上下的长矛车让出道路,骑兵在剑客的带领下编织起雷霆剑网,前后夹击而来。
山上的步卒也同时举剑冲杀,清凉山人马先已被投石攻击给分隔打散开了,又加徒步无马,此刻心惊胆裂之下面对铺天盖地的敌军哪有心思应战,仅在白云山骑兵的第一波合围冲击过后便已死伤大半。
桑奇披发盖面,身上多处带伤兀自手挺着双剑奋力砍杀靠近的敌兵。眼看四周弟子接连倒下,他已近乎麻木,心中没有悲伤桑奇反而感觉到了一丝的畅快,早就该这样了,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
伤势越来越重,桑奇却反而越战越勇,到后来仅存的三名剑客收缩围拢在他的身边……看看他们眼里毫无惧怕之意,看着他们迎面倒在对手的剑下,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桑奇忽然引颈长啸,吟唱起了那首、早已被人遗忘掉的清凉宗门之歌。
“童子意腾骧,学艺至清凉。”
这其实是一套剑技,桑奇边打边唱:“远父母兄弟,甘以剑随身。”
他左手朝后抡展开半臂,划一道弧逼退身后敌兵,右手猛刺穿左前方一人脖颈,拔剑同时甩出血珠在右侧一人脸上,那人捂脸之间,脖子也被剑气割断而前人还未倒下,桑奇唱道:“及笄始离家,舞勺辞祖茔。追风同蹑景,超光共越影……”
再杀七人。
招式稳准狠快全不似他的为人。白云山围敌各惊退半步,桑奇前逼,再退,喧哗吵闹喊杀之声骤停,人皆直直注目桑奇狂舞,或有羡慕,为他凌厉飘逸的剑技,也为他洒脱狂放的歌声。
有两名中级剑士未曾参加过门派资源争夺,不认识桑奇,相互递个眼色,于前后一时挑起剑锋,而桑奇歌咏不停:“七十赐纳陛,纳陛圣阶前。唱名三万岁,刻姓六合乡……”
他唱得越来越快,如蜻蜓挥翅,脚底一错盘旋飞转起半尺来高,双臂变成四臂,像有两个人,四把剑四道剑气轻盈往两侧荡开。
两名剑士脖子胸口处各被剑气划过,二人断成六截。
这一次的血腥场面激怒了敌人,众人结陈合围迫近,桑奇周身浴血,形如鬼魅而貌若天神。此刻他内气已枯筋疲力竭,终于有一名剑客将他的左臂砍断,而四五把长剑也撕裂开他的后背。
高笑一声,桑奇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长别九叩首……”
剑客没有想到桑奇生命之火行将熄灭前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以至于他将手中长剑送入对方左肋时,自己的胸口也同样被洞穿。
然而,真正让他感到绝望和颤栗的是,出剑者似另有其人。
当然想不到。这是唯一被近江院主禁止教授门下弟子的一套剑技,秦毅在清凉盛境中曾错过的碑文也正为此篇。
值得庆幸的是,桑奇优柔寡断的性格至死也未改,他若真能狠下心唱完……则在场之人,只怕没一个能活。
数百年来,桑奇,只有他修炼成了这套剑技。至于因何恐怖……
清凉宗门歌:
童子意腾骧,学艺至清凉。
远父母兄弟,甘以剑随身。
及笄始离家,舞勺别祖茔。
追风同蹑景,超光共越影。
十载林泉畔,漱石卧寒潭。
霜露磨铁骨,冰雪副中情。
三十室不立,故友转行商。
竟日逐富贵,经年访丛芳。
五十知天命,安守孤与茕。
我为云上客,岂羡枝头城。
七十赐纳陛,纳陛圣阶前。
唱名三万岁,刻姓六合乡。
人从隙中过,黄发指期颐。
非爱食鹤禄,惟愿感君灵。
古来谁无死,忽梦登南山。
一步一落泪,两人两鬓青。
双童携手拜,还如初见欢。
长别九叩首,儿请入清凉。
整套使完,就像是人过完了一生。《易》言上九潜龙勿用,最后长别时的九叩首便正合此意,有似轮回,终点又回到起点。
童子与一起离乡学剑的女孩如当初般来在山前,一起携手、一起迈入山门……只不过山门背后是聚窟洲。
那些唱词,别亲、离家、泉畔、寒潭、孤茕、云上……皆为将死之景象,而鹤禄寓指亡国之俸,与感君灵同体,意在引魂。
尤其是最后桑奇没有唱出的一句:儿请入清凉。它就像一个镜子的正反面。在清凉山没撤换掉宗门歌以前也无人知道这首歌还有一个名字——复活之舞。
这不是人间术法。
桑奇什么也看不见了,除了聚窟洲方向发出的强烈指引光芒。真够荒唐!他想,回顾自己这一生,实在找不出比此刻更加美妙的时光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通往韦河县白云山剑派的山前大道上面、寒风把悬挑在浅色天穹中的云朵撕扯得有如条条白幡的那个下午。清凉山前任门主桑奇带去白云山的七百三十名从人,包括他本人在内,无一生还。
伏击战经过掩盖变成了防守战,国内传出的说法是,桑奇因对白云山在加倍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