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无郁与悟法两人来到蒲团前,相对而坐。
中间一侧,则是满脸笑意的李召月。
过了好一会,见二人都没开口,李召月顿时不耐道:“你俩作甚?不是说辩法吗?开始啊。”
闻此,伍无郁心中一叹,直身看向悟法道:“请吧。”
见国师开口,悟法不禁双眼一眯,垂眸低笑道:“还是国师先请吧。不必拘泥佛经,便是道藏经义,小僧也略知一二。”
谁想跟你辩法?
翻个白眼,伍无郁扫了眼四周,沉声道:“说是辩法,然贫道却对人间典籍,无甚研究。此来倒也存了想听听尔等对神佛之解的打算,你且说便是。”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四周一阵低声议论。
到是悟法闻此,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早听闻人称国师为仙家子弟,如今两相对坐,竟还当真如此口语,莫非真以为自己是仙家弟子。
心中虽然不忿,但伍无郁这话一出口,他二人辩法的地位,便有些微妙了。
说好了辩法,你一来就摆着仙家弟子的架子,跟下凡来聆听凡人祈愿一样,着实有些让人恼怒。
当然,这就是伍无郁不通典籍,却敢来辩法的底气。
我是仙家弟子,人间典籍不懂,有问题吗?
……
略微沉默片刻后,悟法终是开口,凝视着伍无郁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慈悲,小僧深以为然,却不知国师可有他解?”
救人一命……?
果然与生杀有关,势必要牵扯上陇右之事,伍无郁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淡淡道:“尔佛此言,大善。”
“既然国师亦是赞同……”
悟法身体微微前倾,朗声道:“那何以不怜陇右之地,数万百姓?”
到此,也算是图穷匕见了。
什么辩法,都是扯淡。伍无郁没想着来辩法,这悟法和尚,也没想着辩法!
看着面前的悟法,伍无郁面无表情,“汝何知贫道未曾怜悯?既然尔已发问,那贫道也问尔一句,杀一人可活万民,救一人则害万民。何解?”
“佛曰:众生平等!”
悟法起身,昂然道:“纵有救万民之心,亦不该有害一人之举。”
“佛?”
伍无郁垂头嗤笑,然后微微抬头,淡淡道:“尔佛何在?”
“在广厦,在原野,在万民之身,在小僧之心,存乎万古,人间遍地。”
闻此,伍无郁端坐未起,淡淡道:“照你如此说来,这人间,就不该有苦难,就不该有贫穷,就不该有仇恨,既然遍地皆佛,又说佛怜众生。那生民苦厄之际,百姓遭难之时,边民在铁骑之下,承受肆虐,泪血满疆之刻,尔佛何在?!”
面对他的逼迫责问,悟法不慌不忙,双手合十,低头道:“众生皆苦,皆缠前世之孽。今生还罪,来生自然脱离苦海,享受安乐。”
“哦,贫道懂了。”
飒然起身,伍无郁冷笑道:“大师是说,陇右数十万百姓就活该等死?为了所谓的前世罪孽,今生就该让那蛮族屠戮,就该让妻儿老小,任辱任杀?”
不等悟法开口,他猛然转头,看向人群中的那些西域使者,眼神凛冽,声音森寒,“安丘、白檀、月牙……可知贫道恨不得灭尔国,杀其王!”
被伍无郁的眼神吓住,看着这位大周国师,当这如此多人的面,直言恨不得灭国杀王,皆是肩膀一缩,想要后退。
“国师此言差矣!”
悟法上前一步,“小僧之意,乃是……”
话没说完,伍无郁大袖一挥,甩他一脸,让他闭嘴后,这才环视四周,怒声道:“尔等谁还记,太宗年月,我百姓如何?”
太……宗?
说短不短,可说长,又能长到哪里去?
许多年迈百姓纷纷愣神,眼中似是追忆着什么。
那是一个时代,让所有人都盼望追寻的时代。不说百姓,就连那些复唐之心不死之辈,不也就是怀揣着那个时代的美梦,不愿醒来吗?
气氛一变,悟法看着不按套路出牌的国师,不免一急。
可惜,伍无郁压根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辩法?辩个屁!老实听我说就好了。
只见他目光深沉道:“贫道是非功过,皆在尔等面前,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尔等应该清楚,这一点贫道不会辩解,更不会向什么人解释!”
说着,他看向悟法,冷声道:“悟法,佛家有云,杀生为罪。贫道在陇右,诛杀五万蛮子,封其尸骨,以垒高冢!身负如此血孽,可为人间大恶者也。敢问,如此大恶之人当面,尔佛何在?!何不降下天谴,痛杀于吾!”
问罪于佛。
悟法这才知晓,这场二人都不在意的‘辩法’,他从一开始,就败了。
或许讨论经义,他稳赢。但国师没想讨论,他也是想着从经义引申从而污其名的打算。
沉默间,只见恭年猛然抽刀,寒刀锋芒指天而上。
“壮哉我大周国师!”
护卫而来的鹰羽纷纷抽刀,齐声怒吼,“壮哉我大周国师!”
连声怒吼之中,有百姓茫然伸手,跟着喊了一句。
继而明谭山上,无数声音汇聚一处,齐声高喊。
李召月眼神复杂,看着这场景,缓缓起身,轻声道:“壮哉……”
唐也好,周也罢。
百姓都是他们。
民风开放,宗法信仰自由。然宗法信仰之上,还有一种情怀。
名叫家国。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