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不能。”
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暴胜之的脸色愈发灰败起来。
“那若是皇帝刘彻下诏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死?”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虎躯四震,低沉地说出答案,暴胜之缓缓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啧,你说这空话就没意思了。
明明是你得罪的人太多,不靠皇帝支持,你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选择遵旨自杀,还能竖起‘忠臣’的牌牌保全家小,若是运气再好一点,死后被皇帝想念了,还能征子弟为郎,像张富平那样完成家族逆袭。”(注一)
“说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虚话啊,就好像你真的很忠心一样……”(小声
“刷,我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
大吼一声,暴胜之抽出短剑,掀开麻衣,露出胸口,作势要剖心以观忠诚。
“哐当。”
紫轩抬起一脚,踹在暴胜之的手腕上,暴胜之顺势撒手,短剑刷的一下没入地面。
“也别学比干剖心,整这些虚的,有本事去学金日磾杀子,易牙烹儿,竖刁自阉。
我敢说,只要你这么做了,刘彻那疑心极重的老家伙一定会对你敞开怀抱,跟金日磾一样常伴左右,称为托孤重臣也不是不可能哦。”(注二)
用脚踢了踢短剑,发出“嗡嗡”的声音,紫轩面带嘲弄之情,居高临下地看着暴胜之。
“我你我,噗~”
脸色一阵青白变换,暴胜之一擂胸口,头一歪,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这过程如丝般顺滑,不含一丝卡顿。
“喂喂,过分了,过分了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跟我玩吐血的把戏?”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脚踹了暴胜之几脚,暴胜之双眼迷蒙地看着紫轩,虚弱地开口:
“紫兄,我这样子是走不动了。
咳咳,此处已到郡城境,离这不远有处亭里,你我先到那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进郡城。”
“……”
看着面前这个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腰围将近自己两倍的八尺大汉躺在地上装虚弱,紫轩整个人都不好了。
“咳咳。”
和紫轩交代完事情,暴胜之就撑着地面站起,弓腰咳嗽几声,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地向着前方的亭里跑去。
“喂,暴兄,你火把没拿啊!”
弯腰捡起地上那柄沾上泥土,还在顽强燃烧的火把,紫轩朝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暴胜之喊了一嗓子。
“你拿着吧!咳咳。”
暴胜之先是完全看不出虚弱地扭头大喊一声,紧接着,又连忙咳嗽几声,仿佛是在说——“别看我吼辣么大声,我还是很虚弱的”。
“……”
紫轩默默把劝说的话咽回肚子,伸手摸了摸身后的被整齐码好的柴火,举起火把,一脚深一脚浅地追赶着暴胜之。
“被说的哑口无言也没什么啊,谁还没个被怼翻的时候,为什么非要落荒而逃呢?”
“唉,大晚上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奔跑,真是不要命了。”
视野拉高百米,一点晃动的火星正坚定地朝着濮阳城前进。
……
“仓亭?哎,仓亭不是在北边的阳平(近聊城阳谷)吗?别欺负我读书少啊。”
放下搀扶的暴胜之,一手举着火把提供照明,指着亭里的名称惊讶地说道。
“后生,四更天喊个啥子嘞。”
突然,漆黑的亭里点起了火光,一阵步履磨地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亭里大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探了出来。
“抱歉抱歉,打扰老人家睡觉了,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人……”
看到老人家,紫轩连忙把火把递给暴胜之,自己低着头弯腰,开口道歉。
“老朽都让你吵起来了,你道歉有个啥子用啊。”
即使头一次遇到这种开口道歉的外乡人,老亭长也是着骂不误。
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脸颊,借助门口的火光,瞪大浑浊的双眼,细细打量两人几眼。
难民打扮的紫轩一扫而过,抱着短矛斜依在墙壁上,身材魁梧的八尺大汉·暴胜之却是着重看了一阵。
良久,老亭长才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到紫轩身上,缓缓开口:
“后生,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来偷的,且说来,你为啥四更天来这?
赶早进城?可郡城再往北走上二三里就到了,去城门边等,不比来俺这小亭子舒服?”
越说声音越低,老亭长看向紫轩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亭门被捏的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可能关闭。
“哈,老人家,是这样的。和我一起搭伙赶夜路的伙计呢,为了赶时间直接在土路上跑起来了。”
说起这个,紫轩扭头瞪了一眼身边的暴胜之,才继续说道:
“老丈也知道那土路坑坑洼洼,正常走路都有可能崴脚,别说是在晚上跑了。
这不,一个不小心,这伙计就崴了……”
“憨子。”
听到这话,老亭长再次扭头盯着暴胜之,着重看了看暴胜之那被树叶、帛布,以及少量树藤包起来,肿了一大圈的左腿。
当然,这次的眼神就不是刚才的戒备了,而是变成看乡间偷鸡摸狗无赖子的傻子目光。
“亲娘嘞,要不是见到大活人,老朽都不敢相,有人竟敢在赶夜路的时候瞎狼窜。”
啧啧称奇一阵,老亭长表示自己真是活久见。
“啪,谁说不是呢。我一个没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