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充满了汗水,曲长这才松开马脖子,直起腰,看向李陵,恼怒地说道:
“司马,你有气对我撒,对马撒算什么事?”
“幸亏营前少行人,若是刚刚马匹受惊,发狂踩死了行人,你让我如何,又让自己如何?”
“出师未捷先踩死了行人,你是想让吾等都论为笑料吗!”
如果只是打骂自己,曲长不至于这么生气,毕竟在军中,下属向上级冒然提问,本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
可李陵直接打了马匹,马儿可不知道什么叫忍耐,人家的脾气暴躁着呢,说发飙就发飙。
“住口!”
后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地位被质疑的恼怒,握着旗帜的双手微微颤抖,李陵瞪着曲长,低喝道:
“曲长,摆好你自己的位置。”
“……”
想起“兄长”给的暗示,曲长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低头躬身表示退让,老老实实地驱马赶回队伍,站在李陵身后。
“可恶,竟然敢这样对待……”
攥紧双拳,从背后盯着李陵,这位乡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哎哎,少说点两句吧。”
伸手拉住暴躁老哥,情绪平稳的乡人附耳小声道:
“回头看看,除了咱们几个乡党,其他人的表情。”
远远没有乡人们那样愤怒,周围的士卒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地看着两个军官发生冲突,表情十分冷淡,就像是在一处不干自己关系的闹剧。
“这,这群忘恩负唔唔。”
冷静乡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没让愤怒乡人把那个词说出来:
“忘的什么恩?负的什么义?”
“呸呸。”
挣脱开捂住嘴巴的手掌,愤怒乡人没有第一时间大喊,他也意识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劲,连忙压低声音回应:
“当然是忘曲长的恩,负曲长的义。”
“可人家都是朝廷统一调拨军费供养的,又不是曲长掏自个腰包的钱,哪来的恩,哪来的义?”
“反倒是咱们,一边拿着朝廷的钱,一边给张曲长效忠,这才叫真正的忘恩负义。”
看着愤怒乡人,冷静乡人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私人部曲,山头主义,乃至军阀做派,都是军中的一大毒瘤。
为什么明朝末年的明军那么废物,被几万女真蛮打的哭爹喊娘?
不就是国家军队变成了私人部曲,一切向钱看,丧失了纯洁性,战斗意志大幅度降低,顺风浪,逆风投成了常态。
以至于,一个不知兵的文官带着一群吏员守城都能凝滞清军南下数月,而那些花费重金打造的边防军,却是一战即溃,未战先降。
“好哇,曲长与你衣食,你竟然这么对曲长!”
可惜,愤怒乡人听不进,也不想听这道理,在他看来——
什么恩义,什么朝廷,俺只知道,曲长对你好,你对曲长不好。
“衣食不是曲长给的,是朝廷给的,曲长只是代为发……”
“好了!”
曲长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冷静乡人一眼。
“嘁。”
感受到自家老大的恼怒,冷静乡人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低下脑袋:
“有什么恼怒的,事实本就是如此。官粮是朝廷的,不是你的,你又不是爱兵如子的将率,人家不欠你的。”
“曲长。”
冷静乡人忿忿不平,愤怒乡人却亮起了眼睛,扯着曲长的袍子,指着那些板起脸的士卒们,唾沫飞溅,打起了小报告:
“曲长,你来的正好,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明明平日里多受曲长恩德,关键时刻却缩了卵,不敢站出来,只敢杵在原地装怂。”
“嗯。”
面对手下忠心耿耿的面孔,曲长不好泼什么冷水,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李陵那笑呵呵的眼神,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曲长,曲长,还有这个家伙!”
小报告被老大肯定,愤怒乡人更加兴奋了,他也不揪着士卒打了,直接抬手指向冷静乡人,鼻孔朝天:
“作为曲长乡党,你不支持曲长就算了,可你竟然为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争辩,狼心狗……”
“啪。”
在愤怒乡人难以置信,以及冷静乡人这还差不多的目光中,曲长缓缓放下抬起的巴掌。
“曲,曲长?!”
自己的忠心竟然得到了这种回报,愤怒乡人的表情十分扭曲。
“啧,竟然下手了?我还以为你舍不得下手呢。”
李陵适时地出现,和他并马,扭头看着这位还算知进退的曲长,毫不留情地嘲讽:
“为何不让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继续说下去?我看他和你长得差不多,你俩还是同族之人呢。”
“怎么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不怕伤人心吗?”
“蹬蹬,请司马责罚。”
没有和李陵在这事上纠缠,曲长干脆地下马,老实地俯身跪好,等候发落。
问题不在这位乡人究竟多么自以为是,说了什么话,而是一山不如二虎,一个原本有着曲长,又来一位空降长官的骑兵曲,迟早要为了“领导权”爆发一场纷争。
“……因为有人给我说过,我想要活命,就要听令。”
抬头看了一眼李陵,随即又重新低下,曲长不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希望,跟倒豆子一样,把一切都倒了出来。
“刷,以下犯上,杖十。”
既然对方明白了,想要立威的李陵悻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