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宇说出抹杀的这句话时,郑玄德肉眼可见的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们这一大群人当中,真正了解下人生活的,也就只有他和李狗蛋了。翠花都不算,翠花只能说是普通的农民,而且在曾经的梁突交界处,由于粮食的稀少,其实翠花一家能够种地,并且安然无恙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一家了。而拥有铁制狼神的阿雅,身份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否则普通人家,谁家能养,这样一傻闺女呢。
不过现在的李狗蛋也算是穷苦良民家飞出来的小凤凰了,不仅身份得到了提升,而且个人财产方面也慢慢跟了上来。在这里,我们的李将军却有着和郑玄德不太一样的意见。
虽然他的身份远远够不上和郑玄德说话,但还是壮着胆子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也是从这些人中走出来的,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不过我忘不了生养我的父母,忘不掉家门口的那颗老槐树,忘不掉隔壁经常给我东西吃的王叔叔。忘不掉,每次我挨打都会去躲避的李叔叔家。或许现在我并没有什么身份职责您,但是,我想要说出自己的感觉,我感觉现在的你,不是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封建社会,等级森严是必须的,不要看李狗蛋身上挂着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衔。他在郑氏这样的家族当中,一点牌面都没有!现在还好,在九品中正制时,李狗蛋的身份,更是和对方一个天,一个地的。郑氏家族,门徒遍天下,随便拉出来一个,如果陈宇不吭声,李狗蛋第二天就可以死无全尸。
当然,这种可能是没有的,陈宇显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而一旁的郑玄德,也并没有自持身份而对他有什么不愉。
郑玄德开口道:“你行,我不行。呵呵,我姓郑。”这是多么苦涩的一句话啊,听起来却又那般有理。你所需要的一切,你努力的所有环境,家族都会给你创造。但是你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个家族,维护这个世界。任性这个词,几乎与郑玄德已经失之交臂了。
陈宇听后并未表示任何的认同或者不认同,他只是推着轮椅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你曾经的家如何?”也许是好奇吧,陈宇看向了郑玄德。
郑玄德点点头,一路指引着众人向贫民区的最深处走了进去。一边走,郑玄德一边和陈宇他们开始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是郑氏分支的远支,远到一般如我这等,若是成为宰辅的话,甚至可以自立一派,就如同王氏。我的阿耶自我懂事起就从未见过,家人说过,阿耶是郑氏的大人物。由于我阿娘只是家中的仆役,所以出生后,我和阿娘便被送了出来。每月的利钱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没有。所以阿娘带着我来到了这片贫民区居住,我家就在这道门后边。这棵树陪伴了我很多很多年,儿时我也入这位独臂将军一样,喜欢这棵树。喜欢自己的左邻右舍,喜欢这里浑浊的空气。这是阿娘的凳子,她会在上面绣一些女红出去买,呵呵,手艺还不错,就是卖不出去。诺,那就是......”郑玄德带着众人一点一点地转悠着他曾经的家,那过去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谁说世家有情谊,谁说古人最诚信。在陈宇看来,这一切,就如同欺骗平民的一把枷锁。死死地扣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万世永不得翻身。
慢慢的,郑玄德也动了感情,尤其是在他说出郑母并没有跟着他享福,而是在他搬出去之前,就已操劳过甚,身体崩溃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了,周围,只有陈宇轻轻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在往出走的时候,陈宇看到了午后明媚的阳光,丝丝暖阳就这样照射在身上,不热也不冷。陈宇转而笑道:“记住你从哪儿出来的吧,我相信郑母也不希望你忘记。不论她再怎么艰苦,她的孩子完成了遗愿。世家不是一尘不变的,大唐亦不是不可改变。你看,现在不是已经有变化了吗?”说着,陈宇一手指向了一个白发苍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头。在老头身后,有着许许多多的人们,试探着再往前走,在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忠叔!”郑玄德终于叫出了那老人的名字,接着他脚步飞快,走到那名老者身前,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在那一刻,郑玄德完成了自我的救赎,他的心灵,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开了。
在他怀中那瘦小的老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郑玄德,略带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郑玄德洁净的面颊。虽然多了几道乌黑的指印,却没有任何人来嘲笑他。
不用郑玄德自我介绍,老头其实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曾经经常钻进自己家的淘小子。郑玄德自幼聪明伶俐,看着就是那种淘气包的样子。而且十分难得的是,这孩子智力高,家族学堂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其中最被人所羡慕的就是他术数的能力。这也是郑玄德最后能够脱颖而出的最重要原因。在他小时候,家里没吃的了,就会偷偷跑到老头家中。老头家的小米缸中总共有几粒米他都知道,每次总是偷偷那十颗,不多也不少。
一顿饭十颗小米,其实连米的味儿都尝不出。但他却每每乐此不疲,老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经常在他偷完米之后,去接济一下母子二人。
在看到那半个儿子的郑玄德后,老人不激动那都是假的。
周围的人们也都慢慢不再惧怕,似乎是忘记了世俗的各种规矩,围在他们的身边小声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