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皆惊,有好事者精神一震:黄疯子和小疯子怼上了,有好戏看了。
在尊师重道的这个时代,民国大学课堂的活跃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差。学生可以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辩,可以有学术之间的对立,但这样直斥老师之非的却鲜有。至于后来五四运动之后学生敢于骂老师、撵校长,也只是针对政治上的对立,因学术原因几乎没有,这是一个好风气。
黄侃有“黄疯子”的雅号,上天入地谁都可以骂,和其老师章疯子一样,嬉笑怒骂,恃才傲物,任性而为,特立独行,只有他骂别人的份,没听说谁敢惹他,据说他和老师章太炎的认识也是从一场骂仗开始的。章太炎这么大名望都敢骂(当然开始是不知道),所以其他人更不在话下。像陈独秀被他怼过,胡适被谑过,和著名词曲家吴梅干过架,连他的师弟钱玄同也没被饶过。他的弟子号称“黄门侍郎”,浩浩荡荡成群,光声势也让别人礼敬三分。
可还是被人怼了。正在听课的学生们兴趣盎然,都想亲身体会下“黄疯子”发飙的场景。有道是遇强愈强,张汉卿在北大时间不多,却早有了“小疯子”的美名。两强相争,场面一定精彩。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正面怼自己了。黄侃在听到张汉卿毫不客气地指责后,有一两秒、还是三四秒,反正完全出离了状况。他有急才智才,反应也很敏捷,不然不能怼得大师胡适接不上话。可是张汉卿没有和他玩文字游戏,只是从品德上直斥其非,让他极难堪。
不过也就瞬间的事,狂傲的黄侃又回来了。他盯着稚气未脱的张汉卿,气哼哼地说:“你是谁?”
张汉卿毫不畏缩,迎着目光怼回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得对不对。”旁边朱光沐吃惊了,轻轻拉着他的手:“汉卿,不要胡闹。”
黄侃是出了名的狂人,岂能容忍他人、特别是一个学生给他下不了台?他啪地一声把书本摔在讲台上:“我黄侃就是这个样子,还改不了了,你不想听课就出去!”只以为是一个不懂行情的新生,不知道几斤几两,敢和闻名北大的黄疯子叫板?
张汉卿眉毛直竖:“不对就是不对,想拿教授的权威来吓我么,我不吃这一套!要赶我走,把你们的校长喊来再说吧。”
他可不会被对方吓住,无欲则刚,他又不指望混毕业证,只是体验生活罢了。蔡锷的事像在头上悬着一颗**,止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他重来北大,就是要暂时从漩涡里脱身,向各方表明,他来北京的“主业”是学习,他的身份还只是个学生,不要把他和政治联系在一起。拥戴老袁称帝的事,他父子俩已经做够戏了,也要见好就收,不然做实了“帝制元凶”的名声,将来不好收场。
不过就这么乖乖地来上课,也显得太突兀不是?怎么着也要在北大惹些事端,不失自己对袁大总统的“赤子”之心才好。
今天没黄侃这个事,他也要找别的事来惊忧各方。他还存着一个小心思,若是把某个事搞大了,最好被开除,自己就有理由坦坦荡荡回东北了----没法上学了么。
选择黄侃也是急智----他的老师因为反对袁世凯正被软禁着,他也亲自去陪狱,不过最后被赶了回来。如果自己和他怼上了,至少会给老袁一个错觉----如果传扬出去,相信会传扬出去----到目前为止,咱小张还是不改初衷拥袁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嘛。
别人怕校长,至少后世的校园里都是这样,因为校长是行政一把手么,在学校里拥有无穷无尽的资源。但这是在民国,校长顶天了算是教授的后勤保姆,民国出现一大堆不把校长放在眼里的教授,还被赞作知识分子的脊梁。至少对黄侃来说,胡仁源校长他是不在乎的。
见张汉卿拿校长来压他,黄侃不怒反笑。好家伙,是什么来头,不懂行情吗?你就是总统的儿子,我黄侃也敢把你赶出教室去!
要说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骨气也是挺硬的,可是人家碰到的都是真正尊重知识分子的主。不管是袁世凯、段祺瑞,还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包括后来正史上的蒋介石,可能识字不多、学问不多,但是对于知识分子那是真的尊重----哪怕是名面上的尊重也罢----是中国历代包括后世所做不到的。鲁迅那么骂国民党,特务就在边上,他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也没见有人身威胁;胡适把老蒋气得经常失眠,却从始至终没受过政治迫害,反而在死后得到老蒋的亲自吊唁,手书挽联“新文化旧道德的楷模,旧lún_lǐ新思想的师表”,极尽哀荣;梅贻琦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有洁癖的老蒋对面翘着二郎腿抽烟的人…
就是自己的父亲张作霖,对知识分子也是尊重有加,历史上最被诟病的是杀害李大钊,却也有充分证据表明是有苏联人在后面鼓动推翻奉系政权,那就上升到政治高度;而不久后的辜鸿铭在老袁称帝后直呼其为“贱种”、“袁世凯之行为,尚不如盗跖贼徒,其寡廉鲜耻无气义乃尔耳”,老袁只能生闷气。
风气如此,似乎不这样就不显得他们的肚量。但就是这样,才让人们觉得这个时代的军阀也有其可爱的一面。黄侃有这种反应,也正是此时学术风气好、知识分子地位高的表现。
“校长来了,你就确定不会赶你走?”黄侃恢复了知识分子的雍荣,并制止了他的学生们要用武力把张汉卿赶走的冲动:“请胡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