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檀越,前方便是本寺的悯忠阁。”
身着黄袍的知客僧潜如领着徐泽等人,行走在古木参天、梵音回唱的大悯忠寺内,迎面遇到两个结伴而来灰袍僧人,与二僧见礼后,潜如接着解说。
“阁高三十九丈六尺,俗语云‘悯忠高阁,去天一握’,登上塔顶,便可饱览燕京全景。”
徐泽平日用钱比较节俭,但进燕京后,但凡得闲,便领着史进、孙石、吴用到各寺庙“进香”,废钞不少。
今日,是最后一天,徐泽特意带上了闻焕章,史进、孙石二人盲信徐泽,无有疑问,吴用、闻焕章两个读书人却是心思多,一路都在猜测徐泽的用意。
徐泽问:“大和尚,我等近日先后观礼大昊天寺、归义寺、奉福寺,发现各寺佛法、服饰似乎略有不同?”
和尚本是梵音直译,意为近诵、依学、大众之师,原是佛教弟子对师父的尊称,又用以指称德高望重之僧人,或称呼寺院住持方丈,后世这个词的词义范围扩大,地位下降,此时却是实打实的敬称。
潜如答道:“徐檀越慧心,大昊天寺本是泰越长大公主私宅所建,近年虽对民开放,但只习华严宗佛法;圆福寺觉苑长老专攻密宗,《大毗卢遮那成佛变伽持经义释演秘钞》闻名朝野;奉福寺流派最多,先后出了律宗澄渊法师和净土宗纯慧大师等大德,是以佛法宽泛;而若论唯识宗佛法,放眼天下,却只有我大悯忠寺最为精纯。”
吴用对佛法没有多少研究,根本分不清这些那些的宗派,却也知道宋朝境内的佛门乃是禅宗一家独大,对于习惯大一统的士子来说,辽国佛门这种宗派林立的局面简直无法理解,精神信仰层面信仰的混乱,不会诱发俗世百姓生活的无序么?
吴用忍不住问:“法师,我大宋境内佛门唯有禅宗一家独大,为何辽地竟会有如此多的宗门杂处一城,朝廷不设僧官么?”
“阿弥陀佛,大道三千,皆有佛缘。”
潜如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大辽当然也有僧官,五京各有僧录司,燕京便有左、右街僧录司,有都僧录、僧正、僧判等职,州郡也有僧正、都纲、都维那,我寺七代主持无碍大师便任过僧正。”
“但北朝不比南朝,域内百族各有传承,朝廷都采用南北面官因俗而治,我佛门虽分宗派,也是因俗而设,此为有教无类,便是南朝,名义上只有禅宗一脉,其下不也分沩仰、法眼、云门、曹洞、临济等小宗么?”
吴用沉吟片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恭敬答道:“小生受教了!”
潜如的话也引起了徐泽的反思。
正如乞丐是城市的脓疮,若要治理,却不在乞丐本身。
宗教归根结底是世俗社会的折射,只要不能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宗教就会大行其道。统治者若没有资源和能力做到“两个文明”一起抓,也起码不能放弃“精神文明建设”,不然就得出乱子。
辽国人口不如大宋,国土却要大很多,且国内民族复杂,西北的游牧民、东北的渔猎部落,南方的农耕种族,无论生存状态,还是文化传统皆想去甚远,极难尿到一个壶里去。
偏偏统治种族契丹只占人口少数,文化传承也远不如汉、奚、渤海等族,南边还有个同等体量且始终不忘北伐的恶邻,就是想靠犬儒思想愚民也不可得。
这种国度,很难做到大一统,管理难度极大,在国势上升期,能不断对外开拓,收取战争红利,尚可掩盖很多矛盾。
可只要一旦停止扩张,各种矛盾就会逐渐爆发,若无意外,这样的国家,将会混乱和动荡常伴,只能是骤兴骤亡,历史上的匈奴、鲜卑、柔然、突厥等盛极一时的胡族政权无不如此,正所谓“胡虏无百年国运”。
辽国这个异类却打破了这一“定律”,不仅政局稳定,立国两百余年而未倒,这已经是不是简单的奇迹了,须知,历史上的秦、隋、三国、新朝、两晋加强起来、甚至西汉和东汉单独算,都没有辽国的国祚绵长。
而且这个胡人统治的国家,实际在军事上,还一直稳压南边的大宋一头。
即便是徐泽,也不得不承认其国亦有英豪,正是这些人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国家特色的路,才保证了其国祚绵延。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原剧情中斗将破阵打败辽国的儿戏就不要想了,若打算日后兵指北疆,就不能掩耳盗铃糊弄自己,正视对手、尊重对手、研究对手,掌握实情是最基本的要求。
徐泽来自后世,听多了“辽以释废”的论断,进入辽地后,确实探听到了不少辽国高层的崇佛事迹。
如辽圣宗多次巡幸五台山及京城诸大寺,大兴庙宇,皇太后肖燕燕“每岁正月辄不食荤茹,大修斋会及造寺”。
辽兴宗任僧人为高官,时任三公、三师,并兼政事僧人达二十余人。
辽道宗佛法造诣极深,精通梵文,对《华严经》深有研究,不仅能够讲经,而且留下了大量注疏《华严经》的著作,还创造了一月内诸路“饭僧尼三十六万人”的记录。
须知人口过亿,经济规模是辽国n倍的大宋,都为百余万人的冗兵和冗官头疼不已,而人口仅约千万的辽国,却能“饭僧尼三十六万人”,这是何等的恐怖?
仅燕京城内,不算富贵人家自己供奉的家寺,便有大悯忠寺、大昊天寺、天王寺、法华寺、崇圣院、圆福寺、归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