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个抱着琵琶,用了大红纱巾半遮面的女子袅袅入了殿,徐徐向光帝贾东风和皇夫甄连城行了一礼,也不坐下,上挑的丹凤眼微微垂下,拿起一片拨片,起手便弹唱起来:“空恨别梦久,烧去纸灰埋烟柳,余晖粘上离人发,洒下心中牵挂,恨情深不寿,总于苦海囚,你眼中眼波,落花影中游,相思无尽头,才笑山盟旧……”
琵琶声嘈嘈切切,如泣如诉,配词哀婉凄绝,一腔喜怒哀愁,随着女子的猫眼流转,烟视媚行,一伸一欠,一顾一盼,流露出绝代的风情。
群臣不觉直了眼,这个女子看不清面貌,然而眼神既妖且媚,眼眸扫过的男子,不觉都有些晕眩的醉感。
弹唱一半,女子手中的拨片不小心坠了地,然而她随手取下自己的耳环,接着弹唱,妖媚的眼神如同温柔刀,一刀一刀切下人的心防。
一曲唱罢,满座皆静。
不仅是余音袅袅令人回味,护国公的这份礼物也很是耐人寻味。
群臣们直着脖子支着耳朵,竟隐隐盼着看甄相和傅帅的热闹。
“她叫傅三千,是我赠予陛下的贴身侍卫。”傅欢情目光黏在贾东风的身上,躬身行礼道。
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还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贾东风抬起眼,勉力笑了笑:“多谢护国公的美意。”她答应他不会成这个婚,却没有做到,傅三千的曲意词情,统统是他的心声,他心如刀割,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说不得,也不能说。
华盖殿终于喧嚣零落,仁德宫中的大红灯笼才高高挂起。
贾东风迈着千斤重的步子,任甄连城牵着自己的手,在群臣拜贺的目光中离开了华盖殿,缓缓步入仁德宫中的新房。
头顶八盏凤翅宫灯光辉灿烂,似乎要同天上的月亮争辉。
仁德宫中的雕花拔步床特意又裹了一层金灿灿的黄金包边,用了鎏金的技艺绘了百鸟朝凤。
甄连城望着桌子上自己特意准备的合卺酒,想起自己曾经希冀如民间夫妻一般,与贾东风如连理枝比翼鸟一般一生一世相缠偕老,成为最亲密无间的人,如今看来……奢望终究是奢望。
贾东风冷面坐在床上:“皇夫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了。”他要大典要名分,她都给他了,若是他敢再得寸进尺,她估摸着自己可能不会太客气了。
所幸甄连城只是默默地从床上抱了褥子,铺在殿角的贵妃榻上:“今日陛下辛苦了,早些歇下安置吧!”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心里挖出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曾经尝试过,结果依然是万劫不复。
贾东风松了一口气,吹灭了宫灯,和衣躺倒在拔步床上。
寝殿中顿时一片黑暗。
随即房顶上又响起了傅三千的歌声:“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声线撩人,烟熏火燎地催人泪。
甄连城咬紧了牙根,傅欢情实在欺人太甚。
贾东风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甄连城,你到底为何如此逼迫我?”
“因为陛下必须成为断情绝爱的陛下,才能保持内心不被外物动摇,守护这江山永固太平。”甄连城闭上眼,这不仅仅是他的贪恋,他亦要帮助贾东风恢复她的命格命相,不是自己,也会是别人,哪怕她误解怨恨,他也不能退缩。
既然早已决定,又何必动摇。
贾东风也闭上了眼,从她向圣帝宣誓,此生必定以天下苍生为己念开始,她便只能把所有少女的柔软娇弱深深埋葬,拼命执着在不见天的黑夜里秉烛前行。
从此没有儿女情长,只有家国天下。
傅三千在房顶唱了一夜。
直至第二天,贾东风顶着黑眼圈从寝殿中走了出来,傅三千马上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轻功之高,犹在她之上,贾东风吓了一跳:“你不要睡觉的吗?”
傅三千狡黠的眸子转了转:“我是陛下的贴身护卫,自然是陛下不睡我也不睡,时时刻刻护卫陛下的安全。”说着,眼眸往寝殿里瞄了一眼,见着甄连城背对自己躺在寝殿角落的贵妃榻上,眼神中顿时多了一层如释重负的光彩。真是不枉她费尽心思唱了一夜的悲伤情歌,好歹保住了她主母的清白。
贾东风嘴角抽了抽:“来人,我要洗漱更衣!”
傅三千立刻谄媚地跟进了寝殿:“陛下,不然让我来吧,我也会更衣梳妆的哦……”
甄连城睁开眼睛,等到贾东风与傅三千进了内殿,方才缓缓起身,整肃了一下仪容,缓缓步出了这座不属于他的寝居。
皇夫的住所被贾东风安排在正阳宫,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
甄连城闲庭信步,径直从离正阳宫不远的西华门出了宫,直接向自己的光华府走去。
光帝新婚罢朝一天,想来贾东风这一天也不想对着他,不如避去光华府,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虽然自己几番努力,但贾东风被篡改的命格命相还是没有改变,而她的命格命相改变,是从叶南风事变开始的,而叶南风事变并没有影响她的即位。
若说是人心向背,他已经通过算缗告缗政令拨乱反正。
若说是北魏战事,如今傅欢情已经把北魏打回了大漠。
若说是傅欢情,他已经绝了傅欢情当皇夫的路。
究竟自己疏忽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会影响贾东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