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眸看她:“开玩笑的,主要是你。”
“我?”
他转着手机,缓缓浮起一丝笑:“你的声音很催眠,让我睡过去好几次。”
“哪有?”小希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瞪他。
“真的,一直嗡嗡嗡嗡。”他手指在耳边绕圈,比划着一只小虫子。
嗡嗡嗡嗡,她是苍蝇吗?
她别过头不理他。
……
尸体缝合完,小希要把尸体搬到移动床上推去尸柜,她一人搬不动,小松也没在,便对杨云说:“帮我搬一下。”
杨云不动身,脸色渐渐淡了下去,看着她:“你少做了一件事。”
小希不解,把刚才的一切想一遍,并无遗漏。
她摇摇头,疑惑道:“没有啊。”
他眸光微凉,带着一丝研判的意味,肯定地重复:“你少做了一件事。”
她迷茫,认认真真想了一圈,更加肯定:“没有了,真的没有遗漏了。”
杨云不做声,盯着她。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情绪,不知是失望,还是生气。
小希被他这种眼神刺痛:“不想帮我搬就算了,那么多废话。”她气了,自己要去抱死者;
杨云瞬时起身,钳住她的手腕,将她触碰死者的动作制止住。
小希挣扎,憋了一晚上的气要爆发:“你干嘛,突然发什么……”
“在学校老师没教你吗?”杨云语气冰冷,“尸检的最后一步是什么,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是老师没教,还是你不屑?”
小希狠狠一愣,明白了。
有如当头一棒。
她又羞又气,又惭又愧。
“你放开我!”她尖叫,用力挣开他的手,眼睛都红了;觉得自己太丢脸,太无地自容,又赶紧别过头去。
杨云看她半晌,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解剖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小希呆呆立在原地,眼睛发红,鼻子发酸。扭头看,无脸女尸躺在白光灯下,皮肤惨白,伤痕累累,身上一道道可怖而丑陋的缝合疤。
她忽然想哭。
她知道杨云的意思,是她的错,她没有给这个人最后的尊严和尊重。
小希眼睛花了,世界水盈盈的。
很抱歉,我们剖开了你的身体,这是出于发现死因查找凶手的目的。请你谅解,请相信我们会最真实地写下你的遗言,找到凶手,平复你的冤屈;
请你……安息。
她对着解剖台上沉默的尸体,深深地弯下腰,90度鞠躬。
泪水一颗颗砸下来。
……
杨云倚靠在墙上,又一次摸摸口袋,还是没有烟。没一会儿,门打开了,小希立在门边,手指局促地抠着门框。
她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看他一眼便垂下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可以帮我搬一下死者吗?……我知错了。”
他拔脚走来,嗓音低下去:“在车上对你说的那些话,我也很抱歉。”
……
上午十点左右,病理实验结果出来了。
死者身体亚健康,脏器正常,体内未检测到毒物,死亡时间在11月6日22:30至23:30间。y道内没有精班,残留有安全套润滑油,有□□痕迹。
头部多处钝器伤痕,致死原因是顶骨钝器重击骨折。
小希做完工作,想起死者头皮上的玻璃碎屑,下楼去化学实验室看看。
测定玻璃的折射率和密度后,以后做对比可以成为关键证据。
化学研究员谷清明正带着几个助理做检验。谷清明长得和他名字一样,清秀明朗。他一身白大褂,面无表情立在显微镜前,往一粒玻璃碎屑上滴液体。
小希好奇:“是什么?”
“居里液体。”回答简短,也不管她明不明白,不继续解释。
“嗯?”
“居里液体。”
“……”嗯的意思是请继续,不是说我没听清。
“我不知道什么是居里液体。”
“哦。”他抬起头,望着空气想了想,说,“用来测玻璃的折射指数。”
“怎么测呀?”小希觉得和他说话像挤牙膏。
他看着偏光显微镜,头也不抬:“液体的折射指数高于或低于玻璃时,会出现贝克线。”
“我可以看看吗?”她想和新同事熟络。
谷清明从镜头里抬起头颅,想了想,翻开一本书一页一页地找。
小希纳闷,歪头看,他拿的是。
他很快翻完,说:“你看吧。”
“……”小希推测,他应该没找到“不许外来人员观看贝克线”这一条。
她透过镜头,看见液体里躺着一粒碎屑,碎屑周围一圈银白色的光晕,明亮而纤细,时而收缩,时而扩大。
她轻叹:“好漂亮。”
“谢谢。”
“……”
谷清明滴着液体,一丝不苟道:“居里液的折射率可根据混合度的不同而改变,当它的折射率和玻璃一致时……”
闪闪的贝克线消失了。
“好神奇。我从来没听说过居里液。”
“哦,这是我自己配置的,也是我给它起的名。”他寻常道。
“啊?”
“测玻璃折射率有多种方法,但我喜欢贝克线,所以配着玩儿。”
“……”
她问:“脑部伤口提取的红色碎屑检查过了吗?”
“油漆。”
“这么说,凶器的表面有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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