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展从战场上撤走后,一路往北,乱奔乱走,头发都弄散了。
费小金骑着马都追不上他,只在后面嘶声呼喊:“师兄,师兄……”
战场上满地鲜血淋淋的尸体,深深刺激了杨展。
这场景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令人疯狂。
他要回到黑牛村的田园生活中去,谁也不能阻拦。
但是,他不知道回去的路,也辩不清东南西北,只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向前,向前。
北方已尽落清军之手。
他们两个都身着蜀军战袍,一个跑,一个追,冲进了人家的地盘。
清军络绎被吸引过来,围、追、堵、截,比马兰兰和朱平樨的正面战场还热闹。
杨展不杀人,但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不管清军组织何种队形,使出什么样的武器,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或闪或纵或飞,在崇山峻岭和莽莽林海间如鬼魅般出没。
倒是费小金,时不时停下来打一阵。因他挂念着杨展,无意与清军纠缠,清军也奈何不了他。
刘见宽和妙峰早就潜入清军顺庆大营,找了好久,也没有见着璟新和大凯、尚可他们。正苦恼,听有小卒进营来报:
“大帅,有两个蜀军战将往北一路追去了,拦也拦不住。”
“什么?难道他们已知道杨璟新被押往保宁去了?快快快,通知沿路关隘,不惜一切代价拦阻。有了杨璟新,蜀地就全部拿下了!”
刘见宽倒吸一口冷气,和妙峰对视了一眼,双双飞纵出来。
清军都传开了,纷纷向北追击。
刘见宽知道,没法和他们比人多,也不去通知兰兰,和妙峰捡僻静小道,往保宁方向赶去。
他们心里清楚,杨展是误打误撞,费小金是为了去追他,绝不能把救璟新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现在,就让他们去吸引清军,他俩则从另一条道上去追赶押送璟新的队伍。
杨展进入莽莽山林,突然觉得十分熟悉。无数的打斗场景在脑中回放,与身边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相似。
他发现自己是杀过人的,而且是用手中的这把剑。他试着舞了一下,周围竟然倒下一大片。
不……
我没想杀人,我的剑都没有挨着他们的身,他们怎么就倒了下去,还血流满地?
跟在后面的费小金头皮发麻,师兄这是什么神功?舞出的剑气都会瞬间杀死几十人。
鲜血彻底刺激了杨展,他嗷嗷大叫,拿着伏虎剑乱挥乱舞。
清军跑得快的,已撤到两里开外,跑不快的,立马横尸当场。
费小金也不敢近他的身,敌人已杀光了,他仍停不下来,兀自挥舞个不停。
若是任他这样下去,最后的结局,要么力竭而亡,要么自尽。
费小金高声呼叫:“师兄,师兄,停下来吧,没有人追你了!”
杨展没法停下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很多记忆的残片折磨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身边的树木花草都毁于他的剑气,纷纷扬扬在空中飞舞,他一个人,也形成了一处刀光剑影的战场。
费小金着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他想起了和杨展一起昏迷的时候,曾听到过一支仙乐一般的曲子。
他掏出竹笛,按照记忆中的曲调吹奏出来。
悠扬的笛声在川北的崇山峻岭中回响,四野静默,就连清军的人马都驻足谛听。
这里仿佛从来就没有战争和厮杀,只有美丽的森林和潺潺溪流。
杨展停下来了,并且盘腿坐到了地上,是一个标准的参禅悟道姿势。
费小金翻身下马,缓缓向他走去,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清军远远地望着,不敢近前。
倒是附近的百姓,原本躲在林中,有人认出了杨展,一个,又一个,走出山林,在他身边默默坐下来。
仿佛过了一百年,杨展睁开双眼,看见守护在身边的师弟,也看见了围坐的百姓。
他的眼泪哗哗流淌,双肩抽动,最后竟至于伏地恸哭。
小金明白,他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内心也是抑制不住的伤感。
大家都陪着杨展痛哭,哭声震天,便如之前的笛声一般感天动地。
就是清军,都受了情绪的感染,那些杀人如麻,早就失去人性的兵丁,此时此刻也有了短暂的感动,眼眶里涌动着湿润的暖意。
哭了一阵,小金悄声道:“师兄,我们周围有很多敌人,此处不宜久留,必须把这些百姓带出包围圈去。”
他们在这里打坐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清军都压了过来,要想让百姓再隐入山林,已是不可能了。
杨展既然已恢复了记忆,便绝不会再让百姓为自己送命。
即便把自己碾成粉末,用这粉末也必须为百姓的生存开出一条道来。
他柔声问衣衫褴褛的百姓,“乡亲们,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永远追随大将军!”
“好,让我为你们开道,小金殿后!”
一个崭新的杨展重生了,他随地抓起一把把泥土,向清军阵中扬去,同时挥舞着伏虎剑,竟给百姓开出一条宽阔的道来。
百姓紧跟在他身后,撤出一里地、两里地……
小金在后面,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师兄重新站立起来,蜀人又有了依靠。忧的是,这种撤离办法持续不了多久。
待清军回过神来,搬来大炮,一轰,这些百姓都会成为肉块。
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