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笃和尚最近已给信相寺立了一个庙门。他历年来种蔬菜所得,除了修一间茅屋,也只够立个庙门。
连围墙也没有,就独独在以往的遗址上建起了一座木门,四周仍是空阔之地。
黑夜中,杨展轻扣木门,慈笃在他的茅屋里窸窸窣窣了半晌,也不来开门。
见宽很是不耐,举腿就要绕过门,想从旁边的空地走过去。杨展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道:“人家好不容易修了大门,这也是为提醒大家礼敬佛菩萨。你这样闯过去,就太失礼了。”
一阵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过后,木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慈笃法师,深夜打扰了!”杨展单手打了个问询,见宽在旁边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原来是蜀主和右堂主,快请进!”慈笃又惊又喜,“蜀主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罪人,我真是有福了。”
即使是沉沉暗夜,杨展也看得分明。慈笃拄着木棍,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在木棍上。
他一瘸一拐地领他们进了茅屋。
昏黄的灯光下,慈笃显出又老又残的可怜样。
杨展不禁感叹道:“你看你看,当初我要给你修几间屋,让你遮风挡雨,你非要坚持自己种菜来重修庙子,餐风露宿了几年,现在吃苦头了吧?我们蜀地本来就潮湿,你以为你那点功夫抗得住?”
慈笃用手锤打着自己的腿,苦笑道:“这也算佛菩萨给我的考验吧,我这样舒服着呢!平时也不疼,每次下雨之前,就会发作。这次疼得特别厉害,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大风大雨呢!”
杨展眼睛一亮,“我们正为此来,看来你真的嗅到风雨的气息了?”
“蜀主能掐会算,怎会不知道,那来自北方的风已蓄势待发了!”
“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见宽急切道。
慈笃吃力地收起酸胀的双腿,勉强支撑着在禅床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张纸来,“你们今天不来,我还愁没有办法到嘉定禀报这件事呢。”
杨展心里清楚,璟新一直没法原谅慈笃,从来不把他当自己人看待,所以也不派盟内兄弟与他对接。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接过纸来,定睛一看,吃了一惊。见宽偏过头瞧了瞧,立时眼神都直了。
这是一张四川地形图,图上标的是蜀江盟各分堂的详细部署。
“慈笃法师,这是你帮我们画的?”
“我哪有那么了解蜀江盟?如果是我画的,这件事就不值一提了。关键是,它来自于几个不明身份的北方人。”
“北方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法师慢慢说。”
“嗯,那天,有几个北方人打信相寺经过,看见十八尊护戒神像,很是好奇,就给我打了个招呼,在神像丛中看来看去,玩耍了半天,就离去了。我听他们的口音很吃力,也懒得去管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们走后,却从地上拾得这张纸。后来,他们又转过来找了半天,还盘问过我,我咬死不承认,他们无奈,就走掉了。”
“哼哼,他们既画得出一张,也便画得出两张三张,只不过怕丢失的这张泄漏了机密!”杨展冷冷道。
“难道我们蜀江盟中有内鬼?师兄,把查内鬼这件事交给我吧,非把他揪出来不可!”见宽愤愤然。
杨展点点头,“内鬼肯定要查,不过,来自北方的人为什么要了解我们的详细情况呢?说真的,连我都不曾这么仔细地统计过蜀江盟的情况呢。”
他俩还没有从这件事缓过来,慈笃再丢出一个爆炸性消息。
“蜀主可知,最近大清皇帝给总督大人的秘密赏赐很多呢,好像,把驻扎在汉中的清兵兵权都给他了。”
“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
“我在总督府亲耳听到。有一件事,我之前禀报过蜀主。李国英因为怀疑信相寺藏有宝,假装信佛,经常请我去他府中闲谈。遇到有事时,便让我去佛堂等候,所以我探得了这些消息。”
杨展沉吟片刻,“那么说来,你应该很清楚,李国英究竟更忠于吴三桂,还是更忠于大清皇帝?”
“表面上,他还受着吴三桂的约束,实质上,他已是大清皇帝的大红人了。看他一天比一天更嚣张的样子就可以想见。”
杨展忽然开玩笑道:“你本也是一个英雄,眼面前有了李国英这根高枝,为何不顺势攀上去?也许还能脱去这身袈裟,重新为将为帅,叱咤风云,富贵荣华,岂不痛快?何苦要拖着这一双残腿,在这里做一个苦行僧,还被璟新这些小辈奚落!”
“阿弥陀佛,世人不理解,蜀主最清楚,人活到我这个份上,还有机会在佛菩萨座前忏悔,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此生交了蜀主这样的朋友,已经是我的幸运,岂会看得上李国英那样的行尸走肉!”
杨展感动地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慈笃法师,你也永远是我杨展最好的朋友,你虽然没有正式加入蜀江盟,但早被我看作自己人,就像妙峰、涤尘、贯之几位大师一样。”
在蜀主心中,自己居然还能与几位大师并列,慈笃感动得一塌糊涂。
“蜀主,我知道在我们蜀地很快就要刮起狂风暴雨了,但有驱使,我必定舍身成仁!”
“好好好,最近,你就别去侍弄你那些蔬菜了,修庙子的事,可以缓一缓。若是重燃战火,就你这间茅屋都保不住呢。你有事没事多去总督府走走,见宽隔几天来和你见见面聊聊天。”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