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走杨展的,是小师弟刘见宽。
当刽子手大刀落下之际,他将衣带抛出,杨展不备,被卷入江中。
见宽割断他身上的绳索,两人双脚一蹬,一口气潜出城去。
江面上全是浮尸,正好作了掩护。
大西军在两岸来来去去,他俩潜到新津,仍不敢上岸,只好顺江而下。
往日风帆点点的热闹场面已经不在。时值中秋,本该登高望远,徜徉山水。不想魔王驾到,山河破碎!
想到之前自己掘了的墓,以及被张献忠掘了的墓,天府之国已是狼藉一片、白骨累累。
又想到成都城内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恣意横流的鲜血,我蜀国竟成炼狱!
杨展虽在逃命,泪水止不住流入江水,从头到脚,寒气彻骨。
见宽啊见宽,你可知你已闯下大祸?救我一人,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浇灭魔王的怒火!
漂到彭山江口,进入岷江主流,远远便看见码头上拿着长枪的大西军重兵集结。
杨展不得不佩服张献忠,攻破成都城的同时,已将周边兵力部署到位。
他拉拉见宽,两人深潜下去,靠近江边悬崖藏身。
蓦地,他看见了那条藏于悬崖上埋于水中的石龙。
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石刻,鳞甲披露,长达数十米,仿佛随时都会一飞冲天,分明就是李志勇说过的那条石龙。
当年李志勇便是将蜀王府的点金秘籍藏到了这条龙的口中。
他伸手从龙嘴中一探,便摸着了那卷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
见宽大惊,他以为是师兄之前藏在这里的。不过眼前也不是好奇的时候,他向杨展作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杨展明白,他们必须先回重瞳观。但不能让重瞳观这么快就受到怀疑,只好从江口上岸了。
好在此处还算僻静,两人飞身一跃,跃上了近十丈高的悬崖,瞬间消失在后山。
毕竟从水中出来,用力过猛,竟在江中击起了一波浪花。
大西军中有那眼尖的,看见了他们飞上悬崖。
“将军快看,那里有人!”
张能奇飞马赶来,哪里还有人影?
“难道是鬼?但这岸上为什么还有水迹?”
张能奇一声令下:“给我搜!”
大西军循着水迹往后山赶去,到了一座小寺庙,水迹凭空消失。
“将军,照理应该还在这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妈的,笨蛋,肯定藏起来了。给我掘地三尺!”
一帮人正乱纷纷搜索,门外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一个和尚肩上挑着水站在门前。
张能奇喝道:“和尚,你胆敢在庙里藏人,还不赶快交出来!”
和尚道:“我刚刚出去挑水,哪里看见什么人?”
“你到什么地方挑水?”
“江中。”
“他妈的,你在骗鬼!你旁边就是湖水,为什么偏要去挑江水?再说,悬崖那么高,你挑得着吗?”
“将军有所不知,先师在世时留下来遗训,我伏虎寺必须日日饮用岷江中水,才能代代香火鼎盛。所以便在悬崖边安了轱辘,方便江中取水。”
“你门口的水迹明明在你回来之前就有了,你还在狡辩!”
“我这已是第二担水,如果不信,请将军到水缸查看。”
张可望一看水缸,缸里果然已有一担水,缸边地上还洒了几滴。
从时间推算,他们从码头跑到这儿,和尚也完全来得及挑第二担水。
他便押着和尚,又去查看悬崖,那里真的安了轱辘。就是地上的水迹,越看也越像水桶里洒出来的模样。
他恼怒地抽了属下几鞭,“他妈的,以后给老子看清楚一点,别他妈整天疑神疑鬼。”
转头,他又骂和尚:“死和尚,今天就放过了你。若是不守规矩,休怪老子翻脸无情!”
大西军走了。寂玩和尚搬开水缸,叫道:“展大侠上来吧,没事啦。”
杨展从地道上来,一脸不解地看看见宽,又看看寂玩。
寂玩道:“葛宝道长真的太神了!他十多年前在这里布下此局,今日果然用上。”
见宽道:“他老人家布下的,何止这一处!师兄,我带你从这儿上来,便是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好使用。”
三人将当年葛宝师父布下的种种机关一一验过,并商量好怎么使用。
寂玩道:“自张献忠进入重庆,我们和峨眉山伏虎寺同时启用了伏虎铜钟,晨昏敲击,但愿能有功用。”
杨展道:“先这样用着吧,若有其他安排,我再通知你。”
别过寂玩,师兄弟两个穿过茂密的伏虎林,到了重瞳观后山。
李志勇带出来的广元军、守城后幸存的和尚道士、江湖游侠,以及后来撤退的小王爷和五丁护卫都藏在这里。
他们本来正在为杨展和见宽担心,这一下全都松了口气。
只有小王爷朱平樨,往他俩身后看了看,脸都白了,抢上前来问道:“师弟,我兄长怎么样了?”
杨展跪下地,痛哭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王爷,更对不起世子爷和父老乡亲!我这一逃,世子爷可能就危险了!”
他哭着把世子如何不肯逃生,他又如何和张献忠约定,后来又如何被见宽所救,一五一十都给大家讲了。
平樨颓然跪下,喃喃道:“师弟你没错,见宽师弟也没错。这是我兄长的选择,也是我王府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见宽听至此,嚎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