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文秀带着一营兵丁,顺江而下到了彭山江口码头,刘见宽已在这里等他,身边还有一拨和尚道士。
为免发生意外,他们已将镇上的百姓撤离到彭山城内,以码头为中心,划了一条界线。刘见宽再三向他强调:“大西军的活动范围必须严格控制在界线内,否则约定取消。”
张文秀爽快答应,待他们走后,指挥兵丁沿界线筑了一道高高的栅栏,搭好了营寨,然后在营寨外巡视了一圈。
后山上的一个小寺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然想起一年前路过这里听到的钟声,应该出自此庙,便走过去看个究竟。
庙门上挂着“伏虎寺”的牌匾,庙内各种设施一目了然,一个胖胖的中年和尚百无聊奈地敲着木鱼。
文秀已走到他身边,和尚浑然不觉,眼目微闭,仿佛睡着了。文秀待要招呼他,又怕他怪罪,平白惹出麻烦。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既要高度警惕,又不能横生枝节,给蜀国任何取消约定的借口。
他庙前庙后看了一下,别无他人,除一口和这小庙极不相称的大钟,也没有反常的地方。他特意查看了那口腹空深大的铜钟,表里都刻了一些看不懂的图文,搞不清楚为什么就能发出怪异的声音。
至于庙后的树林,平东王那天已亲自跑过,他在父皇面前也曾提到,当无大碍。
江口镇上只有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屋一间一间挨在一起,家家户户铁将军把门。沿江连绵四五里的吊脚楼,在江水的冲涤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看来杨展是守信的。当然,他也没有必要食言。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大西军运送物资的马车、驴车、牛车、独轮车出现在成都到彭山的路上。沿途百姓早已闪避,偶尔出现的人影便是蜀国负责监视大西动向的李志勇和他的伏虎军。
看了几天,李志勇跑回眉州城,向杨展报告:“大将军,有一件事,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你知道他们运送的东西是什么吗?”
杨展正和兵部尚书刘见宽在眉州蜀宫东揽阁参详大西军的撤离方案。他放下手中的文卷,诧异道:“你在负责监视,我怎么知道他们运送的是啥?”
李志勇道:“他们运送的,几乎全是带着树皮的木料。这些木料全都锯成六七尺长,整整齐齐。”
见宽听了也是一惊,“怪不得白文选从年初开始就在龙泉山伐木,问他要那么多木料来干什么,他又不说。”
杨展目光投向空中,这确实是一个很反常的举动。天府之国,好东西多的是,张献忠独独看上了这些巨树大木?
而且,他为什么要用车载马拉这种笨办法?既然要走水路,直接把木头扔进江中,顺流而下,岂不省事?
见宽向来以江河为家,见惯了河流漂木,更觉得事有蹊跷,不待杨展发话,便请求亲自去查个究竟。
杨展思索片刻,笑道:“我们和他长期相斗,遇事总往深处想,容易把事情复杂化。其实,如果想简单一点,他的这个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简单一点?张献忠是简单的人吗?”见宽道。
“不管多么复杂的人,他的yù_wàng就那几样。对于张献忠来说,贪财是人尽皆知的。他在我们四川掠夺了那么多财富,定然要带走。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若是用金箱银柜装运,一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波折。”
见宽恍然大悟,抢着说道:“难道是传说中的木鞘?中间掏空了,把金银财宝塞进去,然后再恢复为一根原样的木头,水都浸不进去。是这样吗?”
杨展含笑点头,“我猜应该是如此。”
李志勇道:“二十多年前,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听说过,那些走镖的人,为掩人耳目,会用这样的法子。但像他们这么大的量,也太匪夷所思了!”
杨展追问:“多大的量?”
“总有数万根木头。”
杨展吃惊道:“有这么多?那就不好说了。不是张献忠搜刮的财富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就是这其中确实有问题。”
见宽若有所思地说:“那次我到龙泉山去找白文选,听他说,张献忠要求官兵不准私藏财物,所有金银都必须归公。如果被查到有谁私藏,轻者鞭刑,重者剥皮。你们想,这两年,大西官兵在我们四川老百姓身上抢了多少钱财?我觉得,要用数万根木头来装这些财富,也不是不可能。”
李志勇恨道:“我们不如趁现在就将这些装满金银的木鞘抢了过来!”
杨展道:“张献忠那么贪财,却只派张文秀一营官兵在江口守护,他难道没有想过会被我们抢夺?还有,张献忠自来狡黠,他为什么那么相信我们之间的约定?这个关键时候,财宝就是他的试金石。谁若贪财,谁就输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杨展内心已千转百回。他将大西军撤离方案的所有细节,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本性上,杨展相信任何人的话,愿意和任何人坦诚相见。但现在不一样,他所做的事情,每一个细节的成败,都关连着他为之呕心沥血的蜀国和蜀民。
他拍了拍见宽的肩膀,“为稳妥起见,你还是和志勇去江口走一趟吧,注意分寸哦。”
见宽和志勇上了蟆颐飞船,须臾便到江口。张文秀将他们迎进营寨,特意带他们走了一圈。这些天从成都运送来的物质堆满了寨子,最显眼的便是堆成了山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