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母呢?他没有被送回矿区或者农场去当奴隶吧?”他问。
宋雨薇说:“那倒没有。硝石战争结束之后,智利跟周边邻国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随时可能再度爆发战争,所以他们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在把绝大多数的太平军残部和华工赶回去当奴隶的同时,他们也给予一些作战英勇战功显赫的起义军领导人以公民身份,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些土地,让他们当上小农场主,以此笼络人心,为的就是在下次再爆发战争的时候,这些人可以继续带领那些虫心被贬为奴隶的同伴给智利卖命。我祖母在那场战争中表现也是相当出色,所以得到了40英亩土地的赏赐,成了一个小小的农场主,摆脱了当奴隶的命运。”
李思明松了一口大气。
宋雨薇接着说:“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在此后的余生中,她没有再给智利政府效过哪怕一次力,她和我的祖父一起苦心经营农场,积累了一份家当,想方设法让我的父亲伯伯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她对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要相信西方人,这里不是我们的国家,在智利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公民。在临死前,她还握着我父亲和我伯伯的手,让他们发誓,一定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广东祖坟山安葬,否则她死不瞑目!”
“到我这一代人的时候,我们家族已经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我父亲带着我移民到美国去,让我在美国接受教育。”宋雨薇说,“但是美国对我们也没有好到哪去,排斥和歧视充斥着整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些高傲的白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吸鸦片的、拖着小辫子面黄肌瘦的、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可怜虫,我们只配待在破破烂烂的唐人街,干一些拖地板、擦桌子、洗衣服之类的活,或者做违法的勾当,不管我们怎么努力,他们都不可能正眼瞧一下我们。”
李思明只能苦笑了。何止是19世纪?哪怕到了21世纪,美国针对亚洲人的歧视也依然是很严重。白人岐视黑人,黑人岐视黄种人,黄种人歧视谁去?好像也只能岐视自己国内的同胞了。即便中国、日本、韩国在经济、教育、军事、科研等等领域都取得了不亚于西方国家的成就,岐视依然存在。白人的傲慢深入骨髓,想要将他们的观念扭转过来?光靠做得比他们更优秀更出色是不够的,远远不够。不光要方方面面都做得比他们更加出色,还要抡起大棒子把他们揍到鼻青脸肿,他们才会真正敬你、畏你!
也正是因为这样,孙先生才能一次次从美洲东南亚华人手里筹到大笔的资金用于发动起义。他们受够了白人的岐视,他们渴望着母国能够强大起来,给他们这些海外的游子撑一下腰,让他们能够在异国他乡挺起胸膛来做人!
就为了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一批批海外华人把毕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交到孙先生手里,一起交到他手里的,还有自己最争气的儿女。就是这么一群的异国他乡饱受歧视,挨打了不能还手,被骂了不能还口的可怜人,点燃了辛亥革命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