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真是气得忍不住了,贾环这家伙年纪还小,又能坏到哪儿去?只是他骨子里的自卑、自轻自贱,最叫人无法忍受。
每每和旁人刚说了几句话,人家还没怎样呢,他就敏感的不得了,处处挑别人的刺儿,说人家小瞧他、欺负他不是太太养的。
在贾环看来,贾宝玉就是他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阴影。
只要贾宝玉还活着,他就不能快活,他的生存就低人一等。
因为他是庶出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庶出的,他永远都要比宝玉低一头,永远都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狗屁,纯粹是放狗屁!
太太生的怎么了,她的肚子就那么金贵?是金子打造的不成?
一个人之所以高贵,之所以能叫人看得起,全部在自己如何行事立事,可不在于是谁生的!
连当今的皇帝都是庶出的好不好?人家也不是嫡出的太子,怎么就能当皇帝?
贾环少爷,拜托您睁眼看看,嫡出的太子在哪里?还不是被人家困在京城外动弹不得、生死由人啊!
连嫡出的东宫太子都可以被搞垮,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贾宝玉呢,他充其量就是一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儿,有什么值得您念念不忘的呢?
要是您贾环真的有志气,没事儿多琢磨琢磨怎样才能发家致富,用钱把宝玉压死行不行?
当然了,这些大道理贾琮可不敢当街说出来,他还得要脑袋呢。
贾环被贾琮这一脚踹得有些懵逼,一对小眼儿眨巴眨巴,又委屈又恼火,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扑过来和贾琮拼命却又怯怯地不敢。
贾芸在一边儿听得暗暗喝彩。他本来就是极伶俐的人,一见他们为了他两个闹开了,急忙上前劝架:“两位叔叔千万别生气,这都是侄儿的不是,侄儿罪该万死!咱们这就先一起回家去吧,改日我一定请两位叔叔喝酒赔罪……”
听了贾芸这一番劝解,贾琮还未开口,贾环便又翻翻着眼睛想要讽刺,却被贾琮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把才要出口的话语咽进了肚子里,憋得一个劲儿翻白眼儿。
可怜贾环又气又恨又委屈,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怕得罪了唯一的好友,往后在贾府里更是孤家寡人了。因此,他也只好下死眼恨恨瞪了贾琮几下,气鼓鼓扭过头便不吭气了。
这位贾环少爷也不算太糊涂:
他也知道自己在贾府里混得不尽如人意。阖府上上下下数百人,肯和他结交、能真心对他的,数来数去也只有贾琮这一个。
若非如此,以他的脾性怎么可能乖乖站在一边任贾琮训斥?
贾芸这里见他二人因为自己僵住了,不由得心里万分歉意。他口中不住致歉,上前一手拉着一个就往人群外挤,一边儿还不住口地承诺过几日请二人喝酒赔罪。
贾环见贾芸如此,心里的气这才渐渐平复,但是一想到方才贾琮居然当着一个晚辈踢自己的屁股,叫自己下不来台,心里的气怎么也顺不过来,对贾芸反倒是和颜悦色了不少。
当下,三个人好容易挤出人潮,贾芸又雇上了马车,把贾环和贾琮两人抱上车,自己也跳了上去,一行人便向荣宁街而去。
一路上贾环兀自在和贾琮赌气,始终一声儿不响。贾琮这里却和贾芸聊得热火朝天,打听了一路的风土人情。
马车跑得又快又稳,贾芸和贾琮又聊得热火朝天。贾芸为了哄贾环开心,特意说了许多奇闻异事。
贾环每天都在荣国府里瞎胡混,睁眼就是宝玉,闭眼还是宝玉,十来年日日活在宝玉的阴影中,他何时听过这许多故事?因此到后来也听得入了神,把方才的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他听贾芸说起西廊还有一个极厉害的本家子弟,双臂有千斤之力,生得又极英俊潇洒,引得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为之倾倒,他刚开口要问这人是谁的时候,荣国府后街却已经到了。
贾芸便笑眯眯说道:“环叔,下次我请你喝酒的时候再告诉你他是谁,现在却是到家了,环叔请下车吧,莫叫姨娘为你担心。”
贾环这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贾琮也跟着下来。贾芸也跳下马车要送二人回府,却被贾琮拦住了:“芸……芸……侄儿,我们这是偷偷跑出来的,还需悄悄地回去,你也别送了,咱们改日再聚。”
贾芸听说便也急忙答应着,回身上了马车去了。这时候天色已晚,荣宁二府的后街上却也已经挂上了灯笼。
小小一盏灯笼在空旷的后街寂静而立,反倒显得荣宁二府萧条冷落。
贾环刚想要开口招呼贾琮一起走,却猛然又想起他踢了自己一脚,登时便冷下脸,重重哼了一声,自顾自便先悄悄进了后门远去了。
贾琮见他如此只得无奈叹气,也悄悄从后门进了荣国府,又绕去了东府,在暗淡的灯光之中向自己住的小破屋儿而去。
等他终于悄无声息摸进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他的小院儿中一片漆黑,唯正屋有淡淡的灯光,透过窗纸洒在院子里,照亮了一小方地面。
贾琮先不进屋,却站在院子里透过窗纸往里看:只见锦雀纤瘦的身影正在屋子里来回晃动,眼见是等他等得心焦的模样。
此情此景,贾琮心中一暖:哪怕是这院子再破烂不堪些,只要有人在等着他回来,他都觉得很温暖。
眼见锦雀的小身影彷徨焦急,贾琮急忙三两步就冲进了屋子,欢声叫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