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灵公口中所谓的“赐命”,是指周灵王于鲁襄公十四年派刘定公对他宣布的一条命令:“当年伯舅太公,辅佐我先王,为王室股肱之臣;保佑万民,世代为王室太师,以为东方诸侯之表率。王室之不坏,完全依赖于伯舅(那也是过去时了)。今日我命你环(齐灵公名姜环)!尽心尽力维护先君之常法,继续祖先的职责,不要使你的先人蒙羞。敬之哉!不要废弃我的命令!”
周灵王当时刚刚成为齐灵公的新女婿,这种形式上的赐命也是周天子唯一能回馈齐灵公的了。实际上天子的赐命还不如大国的卿士说句话有分量(中行偃、士匄一言可战,一言可和),因此诸侯对那种虚名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唯有齐灵公高高兴兴地打着赐命的幌子四处招摇。
本年秋天,齐灵公与高厚率领大军再次入侵鲁国。齐灵公所率之部南渡汶水,包围桃邑(今宁阳西北);高厚率部沿沂水南下,包围了鲁国东部重镇防邑(今费县东北)。
防是臧氏采邑,臧孙纥火速赶来布置防务工作;结果高厚将防团团围住,臧孙纥发现自己居然成了瓮中之鳖。
高厚兴奋地手舞足蹈、乐不可支,他说:“没想到这座小城里还有位大人物。如果能抓住他,那将是奇功一件!如果能消灭鲁国援军,那将是功上之功!”
高厚绕着防邑转了几圈,摸清了敌人的防御状况;他回营后把军队布置在有利地形上,又将攻城任务分配下去。鲁人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臧孙纥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他决不能被敌人擒获。叔孙豹担心防邑被攻陷,但是更担心齐灵公的中军。叔孙豹将鲁军分为两部,他命季武子率部牵制高厚,自己与仲孙速率主力北上迎击齐灵公。
季武子率军东出阳关,他畏惧齐军势众,又怕敌军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所以行进到旅松城时便停下脚步,不肯继续前进了。
援兵迟迟不向前推进,而齐军的进攻准备也即将完成;臧孙纥心急如焚,他决定冒一次险——率领敢死队在夜间突破敌军防线。
任何防线都会存在薄弱之处——每支军队都不可能把工作做得天衣无缝。鲁人熟悉地形地貌,他们仔细观察敌军的分布,很快就发现了可以突破之处,于是决定从那里突围。
当时防邑中聚集着不少有名的勇士。某天深夜,孔纥(孔子的父亲)、臧畴、臧贾率领一支由三百勇士和三十乘战车组成的敢死队,保护臧孙纥从东门潜出。
敢死队人衔枚、马摘铃、偃旗息鼓,悄悄接近敌营,突然举火呐喊冲进敌营。与此同时,防邑城上灯火大照,城里人把一切能敲响的都搬出来玩命地敲,又玩命地喊叫。四面城门相继打开,大量的人手持火把涌出城门。齐军大营也从漆黑一片顿时变为灯火通明,营内人影攒动、一片喧嚣。指挥官们搞不清鲁人的意图,只得下令专与防守,不得妄动。
三百勇士一路猛打猛冲,终于突破了敌人防线,朝着旅松城方向飞奔而去。齐国人张牙舞爪地追出来,负责断后的臧坚率领部下顽强缠斗,为臧孙纥的逃跑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而勇士们死伤颇多,臧坚也因伤被俘了。
敢死队冲出包围圈后,防邑人便有说有笑地回到城内,城上的喧嚣与灯火也很快消失,防邑重新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之中,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敢死队走出十里停下来。孔纥对臧孙纥说:“向前五十里便是旅松了,夫子路上小心,我们还要赶回去防守城邑,咱们就此别过。”孔纥给臧孙纥两乘战车作为护卫,然后率领其余军士沿着原路返回防邑。
敢死队行进到敌军防线外侧时,敌军营中已经恢复了平静。孔纥把军士们聚集在一起,说道:“你们随我点燃火把,然后一同举火、冲进敌营;速度要快,不得恋战!”
齐国人经过一天劳累和半宿折腾已经疲惫不堪,官兵们以为那支队伍既然拼死杀出防线,就不会自寻死路再返回来了,于是松懈下来,一个个睡得鼾畅淋漓。
鲁国人突然再次闯进军营,很多人甚至没有被醒来,懵懂醒来的还以为发生了幻觉,而且很多人都没有爬起来,勉强爬起来的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作战能力,结果敢死队没遇到什么阻碍便穿过防线。鲁国人打开城门,高声欢呼着把勇士们迎进城里。
臧孙纥在黎明时分进入旅松城。成邑人满心欢喜,高厚则发了很大的脾气——现在不要说立功了,崔杼那个老家伙搞不好还会要求追究他指挥不当的责任。继续进攻成邑已经失去了意义,季孙氏的军队又远远威胁着齐师;高厚处死了被突破那处营地的指挥官,然后便带着臧坚撤军了。
臧坚是臧孙纥的一个侄子,他的刚猛之名在齐国也是很传得很响的。高厚将他带回齐国,将他软禁在一位大夫家中。齐灵公在兴奋之余又怕他不堪忍受被俘的屈辱而自杀,立即派夙沙卫前去慰问。
夙沙卫来穿着一身娘娘衣服,略施粉黛,操着一副阴阳嗓转达了齐灵公对他的慰问。要知道,夙沙卫的名声无论在齐还是在鲁都是最令人恶心的;齐灵公把他最宠信的弄臣派过来传话,以为能获得臧坚的感激,但是反而适得其反,加重了臧坚的屈辱感。
臧坚脸上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他向夙沙卫再拜稽首道:“外臣拜谢君侯的恩德。君侯虽然赐臣不死,但是为什么又派你这么个货色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