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小孩三岁以前是水脑,不记事。可魏特却分明记得,那个男人,每天都瘫坐在沙发上,眼睛不是盯着手上的会发光的小方块,就是看着桌子上的有图案的大方块。他很喜欢喝一个透明瓶子里的东西,每次喝完之后,身上都会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而且脸像着火一样红。每当魏特饿得不行,大声哭喊时,他都会拿起空瓶子吓唬魏特,直到魏特不哭为止。
他叫魏特“狗娘养的”,魏特叫他“爸爸”。
魏特不喜欢爸爸,因为爸爸总是很凶;而魏特很喜欢妈妈,尽管妈妈经常不在家。
每天早上,太阳公公都还在赖床的时候,妈妈就已经醒了。她会先给他们做好一天的食物,然后亲吻迷迷糊糊小魏特的额头,然后说她爱他……然后的然后,妈妈总是在月亮婆婆也钻进被窝的时候才回到家。可不管回来得有多晚,她都会先走进小魏特的房间,因为她知道,他在等她。每晚的睡前故事,是他们永恒不变的约定。
妈妈其实是个爱哭鬼,每次读着读着就哭了,哭得妆都花掉了,像个花猫脸,是被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结局感动到了吗?
小魏特觉得妈妈的眼泪就像是故事里说的珍珠,又大又圆又亮,可他不清楚为什么,他不愿看到妈妈掉珍珠,就好像是美好的东西都流走了一样。他伸出小手,想堵住妈妈的眼泪,可是无论他怎么堵都堵不住,眼泪反而越掉越多。小魏特很着急,他感觉自己的珍珠也要掉下来了。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在感到难过时,就让自己笑一下,只要一笑,就什么烦恼都不见了,这就是“微笑的魔法”。所以他笑了,手舞足蹈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结果妈妈看到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珍珠也不再掉下来了。小魏特心想,原来“微笑的魔法”是真实存在的。
这也是唯一一个,他到现在仍在相信的“奇迹”。
时间就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呀爬呀,小魏特就这样等啊等啊。与成年人不同,孩子们总是想着快快长大,因为长大了他们就能做许多以前不能做的事了。
终于,他等到了四岁。
生日这天,他在等妈妈下班的过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他像童话故事里的骑士一样高大威武,身披银色铠甲,手持重兵武器,他终于有能力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了……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争吵的声音,是妈妈回来了吗?
小魏特兴致勃勃地爬下床,可刚走到门口,就被门缝后面的景象镇住了,爸爸妈妈竟扭打在一起。
“这是存给特特上学用的钱,你不能动!”
妈妈死命护住手里的东西,可爸爸却连打带拽,硬生生地把东西抢过来。
“那个赔钱玩意儿现在又用不着!”爸爸恶狠狠地说,“我今天手气特别好,就差这最后的一把了,别挡着我发财!”
“十赌九输的道理你怎么那么久了都学不会,非要到了饭也吃不起,家都没得住了,你才肯醒悟吗!!!”
爸爸没再理会,摔门而出。被留下的妈妈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呆滞地靠在墙根。这次她没有哭,或许是眼泪流干了,或许是早已麻木。
小魏特从门后慢慢走出,他捡起被摔在地上的蛋糕,打开盒子一看,是他最喜欢的奶油蛋糕。虽然蛋糕的造型已是面目全非,但味道肯定不会受到影响,他仍旧乐观。
他把妈妈拉到蛋糕前,在破破烂烂的蛋糕上面插上四根未点燃的蜡烛,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然后许愿,再假装把蜡烛吹灭。
“妈妈,你猜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他尽量将自己的笑容撑到最大。
妈妈没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许愿,希望你永远快乐。”他说出了隐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所以我们不要爸爸了,好吗?”
妈妈用力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好久好久。
第二天,妈妈带着小魏特毅然离开了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她带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城市,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
在这里,小魏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外婆。外婆很和蔼,对他十分好,即使腿脚不方便,仍然经常带他去外面玩。
可是某一天,外婆在外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她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再也没办法独立行走了。因为此事,妈妈的哥哥姐姐在家里开了一场批斗大会,数落妈妈的不是。
“当初是你硬要和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私奔的,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现在人家不要你了,你又厚着脸皮回来,还真不害臊!”妈妈的姐姐指着妈妈的鼻子骂道。
“小妹啊,别说二哥不帮你,你回来就回来了,还让妈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替你照看孩子。结果这下好了,出事了!之后的医药费啊护工费啊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你说要怎么办?”妈妈的哥哥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小魏特突然站出来,委屈兮兮地说:“外婆是被草丛里窜出来的小老鼠吓到了才摔跤的!为什么你们都在怪我和妈妈!”
“你个小杂种!那么小就学会不负责任,编谎话骗人了!”妈妈的哥哥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没撒谎!不信你去问外婆!”小魏特感到特别无助,为什么大家会因为他年龄小,而不相信他说的话。
妈妈的姐姐扬起手,威胁道,“大人说话小孩别吵吵,信不信我替你妈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