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听了,想起母亲遭金人掳掠,在北方流离颠沛了达十五年之久,眼下春秋已高,到了风烛残年,还不知自己能膝下承欢几年,心中不禁酸涩,强笑道:“母亲大人说笑了,母亲大人身子骨康健得很,椿龄无尽。”赵瑗和莫翎刹齐声道:“奶奶!”
太后又叹了口气,道:“人各天命,不可强求。老身的身子,我自己是知晓的,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只等着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嗯,九哥儿,最近瞧见璩儿了么?”
白衣雪心道:“不错,人各天命,不可强求。只是……只是……”想起自己自此怕是再也见不到恩师,心底悲痛莫名,身子虽动掸不得,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自抑。
赵构眉头一皱,道:“璩儿我也有些日子没瞧见啦,也不知又在厮混什么?”
赵瑗道:“孩儿那日明庆寺遇险,璩弟听说后十分担心,当晚还特意登门,看望了孩儿。璩弟了解了情况,也是气愤异常,说是一定要捉住凶徒,严惩不贷,想来这几日,他也正在为此事操心劳神。”
太后微笑道:“哦?璩儿已经去瞧过你了?那就好,那就好,看见你们兄弟二人亲厚欢睦,老身甚感欣慰。”
赵瑗恭声道:“是,是。”
莫翎刹道:“璩哥哥的府中,最近不是招请了好些个江湖奇人异士吗?这些人神通广大,皇城司找不出来,说不定他们能找出那三个秃驴来。”
赵构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凝嘱不转地瞧着赵瑗,道:“有这回事?”
赵瑗忙回禀道:“孩儿尚不知情。”
莫翎刹说道:“爹爹,瑗哥哥平日里待在府中,只知读书写字、听琴玩鹤,他如何知晓?”
赵构“哦”的一声,眉头一扬,道:“哦?这么说,你很清楚了,那你倒说说看。”
莫翎刹道:“爹爹,璩哥哥邀请来的,个个鼎鼎有名,有情教的使者,还有唐门的唐泣,司空山的短道人,灵墟洞的皮清昼,潇湘派的司空悲秋,崆峒派的彭大痴,本领都大着呢。璩哥哥真有能耐,这些豪强怪杰们,大都桀骜不驯,互相间也很不服气,可是见了璩哥哥,无不俯首帖耳,就像小绵羊一般,很是听话。”
赵构听了张目结舌,面露嫌恶之色,斥道:“你又是如何晓得的?你难道不知,这些乡野村夫、江湖闲汉,嗜武斗狠,哪一个不是平素处处寻衅闹事,称霸一方?朝廷对他们向来头疼得很。倘若不与朝廷作对,能够为我所用也还罢了,若有不肯依顺朝廷,作奸犯科的,哼,哼,都须一一剿灭,决不姑息养患。”他声色俱厉,身子一转,向着赵瑗说道:“瑗儿,你记住了,‘政在抑强扶弱,朝无威福之臣,邑无豪杰之侠。’惟有如此,我们赵家的江山,才能永久坐稳下去。”
赵瑗垂手肃立,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爹爹的教诲,孩儿谨记在心。”
赵构转过头来,朝着莫翎刹说道:“瑧儿,你有这个闲工夫,学学琴棋书画,做做女红,不是很好么?”莫翎刹本欲抗辩几句,但见赵构脸色严厉,目光犀利,不禁嘟起了嘴巴,吓得不敢再说。
太后道:“九哥儿,这件事老身倒是略知一二。璩儿说是王府的那些宿卫,尽是些没用的东西,因而请他们来教些枪棒功夫。瑧儿平时没事,去璩儿那里玩,就缠着他们,学点花拳绣腿什么的。”
赵构苦笑道:“母亲大人,我每回说他们几句,你就护短,叫我日后怎么管教他们?”
太后微微一笑,道:“瑧儿,你爹爹说得对,这些江湖上的闲汉,平日里山野惯了,日子久了,难免不会生出一些是非来,过阵子还是让璩儿将他们打发了才是。”
赵构道:“母亲大人所言极是。”
莫翎刹向着太后,偷偷地扮了个鬼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一番对话,白衣雪听得真切,霎时想起一件事来:他初到施宅那晚,与施钟谟、凌照虚在酒桌闲谈,凌照虚说曾在赵璩的府中,见到过三名相貌奇古的番僧,行迹可疑。难道世上还有如此巧合之事?他愈想愈发笃定,凌照虚所见之人,正是西域三绝,心下恍如:“赵璩眼见太子的位子无望,铤而走险,西域三绝背后的指使之人,正是他。”然而赵构、赵瑗此际就在身边,自己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喊:“是他们,就是他们,快去赵璩的府中,西域三绝就躲在那里……”
赵瑗道:“瑧妹说得是。这些江湖中人,他们之间难免有些勾连来往,即使找不到那几名番僧,要是能帮我们弄清番僧的来历,也是好的。”
赵构道:“嗯。我明日找璩儿来问一问。”
太后道:“九哥儿,你好好地问他,然后让他将那些人尽快打发掉就是了。璩儿顽劣是顽劣了些,别太过斥责,吓坏了孩子。”
赵构苦笑道:“是。母亲大人,孩儿知道了。”
白衣雪躺在一边,心中大叫:“去赵璩的府中找啊,快去找啊……”嘴巴极力想发出声来,却只觉喉咙干涩,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阵急火攻心,又昏厥了过去。
当他再有意识之时,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马车中,身下的车轱辘吱呀作响,车厢上下晃动,道路颇是不平,心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