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五年八月二十二,升龙城起朝殿。
日后庙号太宗的大越国皇帝李佛玛,正襟危坐在大殿上方,眼圈微黑神色困顿,往日里的精明强干早已一扫而空。
前日夜,探马来报,富良江上游出现大批宋军战船,李佛玛大惊失色之际才发现,整个升龙城只剩下一万多禁军,城周大营里的精锐全都调去谅山防线了。
战马需要休息,可宋军的战船不需要,连夜派人向凉山的大军传去消息,责令太子立刻班师回朝守卫都城,可从升龙城到谅山快马也得整整一天,大军还来得及回来吗?
经过昨日一天的争论,朝臣们逐渐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政事堂文官为主,主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建议朝廷暂时南迁佛拭,待太子回军后,再集结南部的边军南北夹击入侵的宋军。
另一派以太尉等武将为主,坚持利用现有兵力,征发升龙城的民众,死守升龙城,只要太子大军南返,不堪一击的宋军将会在南北夹击的态势下,尽灭于富良江,
看着在大殿内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派,李佛玛内心深处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此时太子若在该多好…
“当当当…”隐隐约约,大殿外传来阵阵示警钟声,最先听到的是在起朝殿大门外值守的内侍和侍卫,他们在面面相觑片刻后,大殿中的吵闹声也渐渐停止,李佛玛等着两个大眼泡子,缓缓站起身,伸手颤巍巍地指向殿外…
得,都别吵了,打吧…
“弓骑兵都下船,扫荡升龙城周边!”
“步军五千,从越过升龙城,城东登陆,挖壕立寨!”
“广武军登陆富良江北岸,挖壕立寨!”
“其余大军随我进逼升龙城下!”
种诂不亏将才之称,在升龙城进入视野之后,磨刀霍霍的宋军谨照军令,迅速开始了围城战,三百余艘轻重船只满载五千宋军,拉开间隔,冲过城墙上发来的箭矢火力网,向城东方向冲击。
弓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在富良江南岸,距离升龙城三里多的江畔开始登陆,广武军同时在富良江北岸登陆,他们的任务,防备任何从北方而来的交趾军队威胁围攻部队。
冲天的水柱在富良江上不断腾起,升龙城上的投石机已经开始疯狂地向冲击城东的宋军船队轰击,不过除了零星几艘小船,现实证明,对付移动目标,毫无准头的投石机能做的只是威吓而已。
弓骑兵已经开始整队冲锋,一望无际的富良江平原,就跟tuō_guāng了衣服的妇人,在浑谷部的骑兵蹂躏下,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呻吟,升龙城大门紧闭,散落在城外的交趾人一个个被砍翻在地。
“大哥,升龙城守军不敢出战?!”种鄂端着千里镜,嘴角微笑,兴奋非常,交趾人,毫无防备!
“不得大意,传令弓骑兵,他们的任务是骚扰,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大哥你看,城头上!哈…叛逆贼酋!”
种诂闻言定睛望去,喔呵,绫罗伞盖阵势不小啊…
“距离城池一里半下锚!”
亲兵连忙对准楼台上一个粗粗竹竿,扯着嗓子吼道:“将军令,距离城池一里半下锚!”
半柱香后,船头巨大的铁锚“噗通”一声掉了下来,顺流而下的船队,缓缓停止了前进。
“种鄂!”
“末将在!”
种诂掏出一封公文交给胞弟,大声道:“将陛下的圣喻交给叛逆,让他们打开城池,跪地投降!”
种鄂一把接过公文,大声得意道:“末将领命!”
随即跳上等候在江面上的小船,飞速靠岸,一人一马,犹如屠龙的英雄,毫无畏惧地冲向升龙城。
城墙上,数千禁军手持弓箭,紧张万分地瞄着城下的宋军小将,如临大敌;种鄂横枪立马,面无惧色,挺直腰杆鄙夷地看着城上的交趾君臣,李佛玛看了看吊上来的国书,抿了抿嘴唇:
“我大越对大宋从无非分之想,一直以来都尊宋皇…”
种鄂是什么人?!今年虚岁二十不到,况且成长在北宋王朝开始对外展示肌肉的年代,又是官二代,从小飞扬跋扈惯了,哪里会给李佛玛面子?只见他猛地将长枪向上一指,运足丹田之气,吼道:
“叛逆老儿!我大宋皇帝、天子口谕,交趾叛逆,杀我兄弟,淫我姐妹,十恶不赦,若想活命,开城投降,少在城上聒噪!”
李佛玛被顶的一口气没顺上来,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如此侮辱过,交趾太尉连忙扶住,转头对城下骂道:“黄毛小蛋子,我大越百万大军旦夕可至,洗干净屁股等着吧!”
“狗东西,下来和小爷单挑!”
“小白脸,有种你攻上城来!”
“待我王师破城之日,就是尔等生死之时!”
“毛都没长齐,还破城…”
太尉转头对李佛玛行礼道:“宋军人数不多,旦夕间无法攻破升龙城,陛下稍安勿躁,待太子大军回师,城下屑小,灰飞烟灭!”
李佛玛也不是瞎子,宋军顶多来了两万人,谅山大军俱是精锐,到时候驱赶宋军后,全军扼守升龙城,依富良江天险,宋军,翻不了天!
心头转了转,此时最要紧的是守住升龙城,太尉久在军中,儿子不在就只能指望老臣了,当下轻轻拍了拍太尉的肩膀道:“守城重任交给你了,一定要守到太子回军之日!”
“陛下放心,静候佳音!”太尉双目一红,能获皇帝如此信任,待宋军退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