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熏风沉声道:“那你为何只关心庾、宋二人的立场态度?庾、宋虽挟江淮新胜之威,平添了说话的分量,但终究不过是将在外,真正能左右大局的是朝中那几人。”
杨朝宗不卑不亢道:“一是宫破吴曾主动提及二人,再者他们是高品门第的旗帜人物,无论年龄和声望都如日中天,既可代表门阀的过去,亦可代表世族的未来,所以他们的立场态度才显得尤为关键。”
楼熏风淡淡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杨朝宗一愣,苦笑道:“我知晓自己的身份,宁晷太阴毕竟还处在敌对立场,小子是否表现得太过热心了?”
楼熏风终于回转身来,目光如电,一副智若渊海淡笑神情,“你是南人也好北人也好都无关紧要,对楼某来说你是汉人就行。”
杨朝宗挠头道:“当家的不担心我仗着北人身份来太阴搅风搅雨?或是另有目的?”
楼熏风哑然失笑,反问道:“那你有何目的?你有否问过自己?”不待杨朝宗回答,他接着道:“我相信你和第五说的此行临安的目的,也相信自己看人不会太差。楼某是一个江湖人,无心庙堂之上那些尔虞我诈,但那本身即是庙堂组成的一部分,谁到了那个环境都不可能独身事外。楼某是懒得操那份心而已,虽寄身江海但也知道中原是汉家的江山。老实说,楼某对于北方胡夷、西南戎狄并无不共戴天、赶尽杀绝的心思,但吃草吃肉、牧马耕田,须各守本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朝宗轻轻点头,“明白!所以当家的明知我是北人,且来自雍州总管府,仍旧对小子无偏无私推心置腹,还多有照拂。这和庾大将军在江州放任韩擒豹离去,不至让青徐陷入泥沼一般道理,一样心思。”
太阳升起,一抹金光洒下。
楼熏风朗声笑道:“孺子可教!虽不中亦不远矣。”接着扭头看向第五麋和唐弃疾道:“此话也是对你二人说的,即便胸无经世济民的鸿鹄之志,要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狭隘最不可取。”
第五麋和唐弃疾一向视楼熏风如天人般的智者长师,当下虚心受教。
楼熏风也没料到他今日一席话,会直接影响到两人日后北上雍凉。
“然楼某问你可知自己的身份,所指却并非你是否该搅入到临安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中?上趟我已提醒你,昊阳鹰房在临安有谍子,一旦你陷入太深又或是锋芒太过,定瞒不过他们,你须好好思量。”
杨朝宗心中一动,恍然道:“当家的是指我出身弘农杨家,本身就是士族门第的受益人?”
楼熏风眼中异芒闪动,沉声道:“正是!你和庾、宋二人出身本质上并无二致,以己推人,你可想象他们在此事上的立场。”
杨朝宗心中苦笑叹息,他现在确实是门阀制度的受益者,但同时他对高品门第,甚至对弘农杨氏并没有太深的归属感和不可舍。所以以己推人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不合适,无论是重生经历,还是前世所带来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放到现在太匪夷所思了,就是说出来都未必有人相信。
那要想说服或是让楼熏风相信他说的话发自肺腑,就必须得找借口了,而要在楼熏风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找借口太不容易。好在两世的经历让杨朝宗深谙此道,九句真一句假应该能过关。
“以小子的经历来推己及人,尤其是庾、宋两位,恐怕不大靠谱。或是近二十年混迹于下层社会,我更能体会到当家的所说门第之分的流毒贻害。小子愿意和当家的一起,做一个时代前行的推车人,因为小子知道或是有份私心,即便打破了门阀制度,我仍可靠自己的本事东山再起。而无数的天下寒门缺的正是这样的机会。”
这观念和步子是不是稍微迈大了点?牛逼是不是吹过了?但情势所逼,话已出口,杨朝宗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楼熏风的“检视”。
第五麋和唐弃疾都不是世族出身,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听到杨朝宗说完感觉大有道理。第五麋甚至低喝了一声“好!”
楼熏风细细打量杨朝宗,似是要看透他所说是否发自内心,同时口中道:“凭你的实力和身后的靠山,要成就一番功业确实不难。可这样做和如今又有何分别呢?”
杨朝宗早已想好答案,从容道:“有抱负有才学的寒门、良人之所以不得出头之日,全因出身门第,破了这藩篱就是最大的分别。功名利禄不再是高门士族的专利,天下有志者皆可追而逐之,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千年前七国争雄,秦国正是打破了世族的藩篱才得以崛起,以西戎一隅之地吞并六国,最终一统天下。至射日朝,寒门士子仍有出头之日,凡夫走卒、杀猪屠狗之辈都可凭籍军功列将封侯。直至司马家执天下权柄才彻底堵死了士子、寒门的升迁之路,时至今日,已成了他们的禁锢牢笼。”
在第五麋和唐弃疾一脸惊奇兼佩服的神色中,杨朝宗第一次舌灿莲花的说出自己的心中理念,事先毫无准备,说完后他忽然有种“气吞万里如虎”的畅快。
楼熏风缓缓转身,看向逐渐热闹起来的河道,轻声道:“难得你有如此想法!比之楼某更加大胆直接。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注定是艰难而孤独的。庾庆之之所以借丁忧避不出山,未尝不是倍感孤独。时不可为只有寄情山水了。至于宋承欢,宋家原本就不是被正统所承认的世族,但他的立场较庾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