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最怕的大概不是五行山下那五百年的寂寞,也怕的不是那群让他感觉到求生无望的满天神佛。
他大约只怕头上的紧箍咒,因为紧箍咒响起的那一刻,他满眼都是花果山上与他生死离别过的大小猴子。
在这座小小的棋盘上,鹏飞的变化,就像被紧箍咒所约束的那般,只有落子放下这一种最初的变化。
明明他可是有着万千种变化,也明明他的棋,是经历过家族几代人努力才蜕变成现在最完美版本的《梅花泉》,但就算这样,他还是逃不出这个圆。
这个圆,比紧箍咒还要可怕。
因为紧箍咒只是会让孙大圣头疼、畏惧、思念。
但道士的这个圆却让鹏飞这个新大圣眼里全都是绝望。
三手过后,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圣败了。
他就像那与如来佛祖赌输的大圣那般,虽有心,但无力。
在鹏飞眼里,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不是真大圣,对方那道士也不是真如来。但像道士这般把棋下的如此出神入化的,他这十九年都未曾遇见过。
道士的棋,在旁人眼里是紧箍咒,是约束。但只有下棋的鹏飞才知道,道士的棋,既不是紧箍咒,也不是约束。
他是一个圆,是一个世界,是一个宇宙。
在他的这个圆里,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也好像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马吃草,相守国,炮轰城,車冲锋,卒无声。
这种井然有序的“规矩”,让鹏飞感觉到就算自己真能逃出束缚,使出万千变化,最后的结局仍然无法改变。
因为这种圆内的“规矩”,让道士无懈可击,也让鹏飞最后放弃了挣扎,心悦诚服的说上了一句我输了。
……
道士看着鹏飞这干脆利落的认输,他有些赞许。
因为这个年轻人果断聪明,虽然他的棋力不及自己,但远胜绝大部分的职业棋手,若假以时日,华夏棋坛注定又会多上了一颗名为“大圣”的繁星。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道士又念叨了一首诗,随后他打量着整座名家台,他更是皱起了眉头问道:
“最后一位名家呢…?”
“最后一位名家?”鹏飞听着道士的话,他艰难的从刚刚道士的诗文中挣扎出来。
“最后一位名家在那呢!”鹏飞发现了人群中围观的杨铮,他不经意伸出手指指着杨铮回应着道士的话。
道士随着鹏飞望去,他看到了杨铮。
“他…他居然是最后的名家?”
“本来不是他,是棋呆子,后来棋呆子有事,他便来了。”张老不知何时出现在道士身旁,对着道士恭敬地解释道,只是,他又多嘴了一句:“不过,他算不上名家,因为他连职业棋手都不算。”
道士听着张老的话,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不是职业棋手?可他明明已经有了圆的雏形啊!”
“圆的雏形?”张老和鹏飞大惊,作为职业棋手的他们,甚至对于象棋来说,圆有多重要。
但道士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好像不是圆的雏形,他好像是方?”
“方!”张老惊呼道。
“没错就是方,佛家的方。”
……
杨铮听着道士的话,他有些不知所以,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圆,什么又是方。
他只是望着棋盘上的落子,为这盘棋感觉到惋惜。
他惋惜的不是他欣赏的鹏飞惨败,而是他惋惜着明明棋局还没喊上将军二字,鹏飞就提前认输了。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鹏飞会认输,明明他还可以走上八九手,但他甚至连一手都不愿多走。
难道是因为“大局已定”?
还是因为那个道士“尘埃落定”?
若是他出手,绝不会中途认输,也绝不会像鹏飞这样只有落子这一种变化。
他起码会比鹏飞多上一种“握子”变化。
但现在好像说什么也晚了,因为胜负就是胜负。
绝不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小道童听着大道士口中的方与圆,他那张圆乎乎的脸因为惊讶变成了难看的椭圆。
但很快他的脸又变成了可爱的小圆脸,因为他觉得若这么按照大道士的话,自己输得一点都不冤。
毕竟,他们道家的棋就是圆,一种与自然与天与宇宙相得益彰的圆。
这个圆可以是大千世界,也可以是花朵上的露珠。
这个圆都可以是一种道,一种如何胜天半子的道!
但大道士的方,也让小道童学着大道士皱着眉头。
也毕竟,方,是佛家的棋。
对于佛家那让他感觉得不可思议一条条的清规戒律,小道童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在他眼里,佛家太规矩,规律到他们做人悟理包括性子都是一条条永远不会弯曲的直线条。
这一条条直线条到了最后也将万千神佛困在方方正正的寺庙和洞窟里。
他不喜欢直线条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也不喜欢佛家的“慈悲”。
小小的他,更喜欢道家逍遥自在的圆。
他回忆着自己和杨铮对弈的过程,聪慧的他,也有了一些迷茫。
因为,他和大道士一样,根本想不出身旁的叔叔,棋是圆还是方。
他更是弄不懂,这个看上去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