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整个人都消瘦了,骨节突出,眼窝凹陷,脾气越发暴躁易怒。有时在朝堂上便控制不住,听到不顺心的奏报动辄大动肝火,已经或贬或降了一批官员,这下百官多半就只敢报喜不敢报忧了。郑省恩、张伯苓一干中正的大臣都是暗自摇头,在朝堂上基本不再出声了。
后宫中还是只有董贵妃每日能去皇帝跟前抚琴,再陪着闲谈几句。这一日也是,两人隔着帷幔,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闲话,张里匆匆进来禀报:“大家,钱昭媛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李昌吉立时不悦:“她能有什么要紧事?让她回去罢!”
张里忙赔笑:“奴婢也跟昭媛说了陛下得空时,自会召见,但昭媛不肯离开,并说自己找到一位神医,定能助陛下早日恢复康健”
董妃婉声劝道:“昭媛想来也是太过担心陛下,请陛下不要动怒。依妾愚见,既有良医,见见也是无妨。倘若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陛下再将他打出去也不迟。”
李昌吉沉默一瞬才道:“也罢,张里,你让他们进来吧。”
钱桂娣出身富商巨贾之家,素日最爱华服美饰、浓妆艳抹,今日倒是一反常态,衣着素淡,面上也只是薄施脂粉。进来先是扫了眼坐在一旁的董妃,神色没了平日的艳羡或讨好,而是意味深长的,仿佛是——示威,还有炫耀。
钱昭媛身后跟着个一身灰布衣袍的男子,中等身材,始终垂着头,让人看不出长相,想来便是那位民间神医了。
董妃对上钱昭媛的视线,面上无波无澜。钱桂娣见状弯唇一笑,径自走到帷幔前,欢喜不已地向帷幔后的皇帝行大礼问安,那神医连忙也跟着在她身后跪地磕头。
皇帝不耐烦地问她何事非要求见,于是钱桂娣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李昌吉耐着性子听钱昭媛讲了自己如何忧心如焚,于是拜托自己的家人多方打听各地名医,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也多亏了钱家的商铺遍布天下,钱父得了岭南那边的大掌柜传讯,马上派出多路人手暗中寻访,历尽千辛万苦方才确证了张乘风张神医确有非凡之能并将人从岭南请到了京城
钱桂娣还想再多帮自己和家人多美言几句,李昌吉已经再听不下去,喝到:“好了!人在何处?”
钱昭媛这才想起正经事,忙回头催促张神医上前。
董妃凝神向张乘风望去,对方已经再次磕了个头,站起身,抬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样走进帷幔里,于是直觉地看向那名来回传话的老内侍。
这下张里和董妃、翠姑姑都看清了,这张神医倒是颇为年轻,最多三十出头,眉长眼细,斯文清俊,神色清净出尘,毫无卑微惶恐之态;虽不高大,气势也不惊人,却从头到脚透着神秘高远——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气派。
不用皇帝开口,张里也清楚他必定不愿旁人得知自己的病情,于是躬身请董妃和钱昭媛先去偏殿稍待,董妃二话不说带着翠姑姑便出去了,钱昭媛却磨磨蹭蹭地,明显一副想要旁听的样子。
张里也沉了脸,不客气地命门边的小内侍将人扶了出去。
张乘风被张里带到李昌吉面前,李昌吉虽已精神大不如前,但眼神依旧犀利。冷冷将这位神医打量一遍,他方才示意张里可以开始了。
张乘风仔仔细细地诊了脉,看过皇帝的面色口舌等,又询问了皇帝近来的饮食起居等等——当然都是张里代答的,顺带将御医们所言也拣要紧的说了。末了也看了下皇帝后背的箭伤,然后起身再次跪倒,禀道:“草民不敢妄言。若能依草民之法,陛下外伤,二十日当可痊愈,内伤最多一月,也可无碍了。至于思虑过重、心神耗损,则在内外伤皆去之后方可着手祛除。”
张乘风语气淡然却笃定,似乎这些令宫中圣手们一筹莫展的病症根本不值一提。
李昌吉也很是吃惊,不过他卧病这么久,每日强撑着病体上朝或者理政,对如今这副力不从心的躯体实在是既焦心又有些绝望,如今终于碰到个敢拍胸脯的大夫,忍不住有些动心,便亲自问道:“当真?如若到了你所说期限却没有好转,你可知下场如何?”
“草民愿以人头担保——只要陛下用草民的药、依草民之法,定能如期恢复如前!”张乘风答得毫不犹豫。
李昌吉躺下闭目片刻,再睁开眼时,未发一言,只朝张里使了个眼色。
张里明白,恭敬地请张乘风跟自己下去开方子煎药。
董妃和钱昭媛很快也得到了小内侍传话,说皇帝已经命张神医为自己诊治了,董妃依旧淡淡的,微一点头,说知道了,又言自己便不再打扰陛下休息,劳烦公公转告陛下自己明日再来请安,便带着翠姑姑自去了。
钱昭媛万般不愿,不过她怎敢违逆皇帝的意思,咬咬唇,还想再找理由赖着不走,她的贴身侍婢还容年级虽小,却十分机灵有眼色,见那传话的小内侍已经面色不悦,忙上前强行扶着钱昭媛往外走,边走边笑道:“昭媛忘了?你自己这几日身子也是不好,太医嘱咐了那药务必按时服用,这眼看就要到时辰了”钱昭媛一步三回头地被半拉半哄骗着走远了,小内侍才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不屑。
张乘风看诊和用药都不许任何人在旁。张里得了皇帝的许可,照张乘风所列的清单将所有药材搬到勤政殿的侧殿——此处现在只住了张乘风和自己带来的一个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