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梧带头走回书房,坐定后懒洋洋地斜睨着董晖:“你这是当了父亲就变傻了?这么明显的事儿还需要保明给你说明白?”
董晖也不服气:“天底下所有人的心计加起来也没你们两个多,跟你们一比,我可不就是个傻子么?”又催道:“六郎,你们说的这人到底是谁啊?”
李梧懒得解释,还是易深笑道:“现在谁最怕圣人出事?只要圣人不在了他就得一无所有狗都不如?”
董晖果然蹙眉思索起来,他人虽耿直,头脑却也是极好的,很快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张里!”
“不错。”易深肯定了他的猜测,“权势这东西,一旦沾染,就会令人深深沉迷。多少人心甘情愿为它生、为它死,为它两手染血、丧心病狂?张里是个聪明人,一旦意识到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面临失去的风险,定会不择手段、放手一搏——所以他才是最后将圣人送上绝路的催命符。”
“嗯。张里本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没想到皇帝竟然昏聩至此地步,立了这样一个东西在那里,可真是自寻死路了!而且有了这个人,咱们连亲自动手都不必了,只要看热闹就行了。”李梧是真的觉得好笑,也是真心期盼一切快点结束,他懒得再与这些蠢人纠缠下去了。
“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与谋智,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李梧忽然想起这句话来,然后神思飘远,不再理会董晖和易深说些什么。
易深接口:“不管朝臣们拥护谁,张里此时一定都已经定下了自己的储君人选——一定是年幼好操控的,而且会利用身份之便,逼迫圣人立下遗诏,或者干脆——矫诏!”
“怪不得张里昨日将宫城守卫全部换成了天策军,我还以为是皇帝的意思,如今想来,恐怕是这帮阉党想要先下手为强了!”董晖大怒。
“非也——”易深摇头,“先下手也未必就强,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董晖也笑,“正是此理。谢四知道轻重,自回纥回去凉州后,就一直备着这一天呢。收到飞鸽传书,他和他的玄甲军精锐,应该半月内就可以潜入京城了。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兵器,至于城门嘛——”董晖朝易深挑挑眉,戏谑呲牙:“就靠你二弟那位城门郎岳父了!”
不过三人有默契:这只是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与对方兵戎相见的。
张里的确有了自己的储君人选。
熹宗共有五位皇子,分别是齐王、恭王、庆王、雍王和吴王,出自五位嫔妃。几年前的立储风波中,长子齐王自尽,十五岁的恭王、十四岁的庆王被贬出京,如今只剩雍王和吴王两位皇子。
雍王八岁,母亲侯氏,出身大虞鼎鼎大名的“关陇八大家”中的侯家,上年刚刚晋封贤妃。侯贤妃入宫多年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却一直平平稳稳,雍王年纪虽小,在母亲的教导下也很是稳重大方。熹宗虽不宠爱侯妃,却也始终给予尊重,可见这女人是个明白有主意的,恐不好拿捏。
年方七岁的吴王就不同了。母亲朱氏原只是勤政殿的一名美貌宫女,被熹宗临幸后封了品阶最低的采女,不久就十分幸运地有了身孕,更幸运的是生下来竟然是个皇子,皇帝大喜之下直接晋封才人!这份福气着实羡煞旁人。
不过,也不过是个小小五品才人而已,又毫无根基背景,这母子二人,于自己来说,绝对是最佳人选。一旦吴王即位,自己便是新皇母子的大恩人,挟拥立之功,又手握重兵,到时吴王母子不依靠自己还能靠谁?
张里主意拿定,又听说朝臣们已经在热议立储之事,且大多不看好吴王,心中焦急,怕被别人抢了先。皇帝现在的神智,倒是真有可能被钻了空子。
张里连夜召来自己的亲信和心腹商议,有内侍也有外官。一干人匆匆达成一致,外官们各自再去联络些人联名上书,请立吴王,张里等宦官则另做一番准备——以十五日为期,若是外官的奏请没有成功,便由内侍们动手。
众人都散了,张里依旧坐在跳跃的烛火下沉思:这样还不够,他很确定。想起派去卫王府的暗线传回的消息,张里唇边现出一丝阴冷的诡笑——那个女子,是该出场了。
李昌吉傍晚时在榻上勉强进了一小碗杏仁饧粥、半个蒸饼,还是董妃苦口婆心哄劝了半天才吃下的。
董妃帮皇帝擦擦嘴角,扶着李昌吉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放皇帝再次躺平,轻手轻脚退到殿门口。
董妃久久地看着皇帝蜡黄的脸、紧闭的双目,以及被子外骨节突出的大掌,心中无比平静——即将解脱的身心宁静。
这十几年,李昌吉宠爱她、讨好她,给了她天下女人至高无上的尊荣。可这尊荣背后,是肮脏的占有和交易。她始终记得,当年就是这个人用她唯一的亲人要挟她委身就范的,之后又用同样的手段逼迫她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千娇万宠的禁脔。
如果不是有找回女儿的心愿支撑着,董妃早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在西凉国时,众人都说王后性子柔婉,落到熹宗手中,所有人又都说贵妃生性冷淡。其实,董万启和董妃自己最清楚,她本性极是坚毅刚烈,此生唯一所求,不过是海阔天空、无拘无束。
可偏偏造化弄人,上天给了她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让她此生不得自由身。
襄助李梧,不但是解救阿蔓,也是解脱自己。因此,董妃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