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祈福(1/2)

阿蔓一夜没合眼。天色微明时，她将那个计划在脑中再一次推演了一遍，觉得这应该是眼下最好可能也是唯一的出路了就算结果证明是另一条死路，也不过是逃出虎穴又掉进了狼窝而已——地狱的十八层和十七层，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但若是真成功了，她就要拼尽一切活下去，为了阿耶那双舍不下她的眼睛，为了她这条失而复得的性命，更是因为这才是她真实的本性！

云台山灵台寺

由于刺史娘子携家眷亲赴灵台寺的这场祈福法会，所以许多民众一大早便赶来云台山看热闹。阿蔓人小挤不进去，看到眼前攒动的一大片人头，和从远远的大殿内袅袅腾上半空的香烟，她拉拉张娘子衣袖，轻声道：“我们去下面山道边等罢。”

张娘子还在犹豫，阿蔓已掉头向下而去，在几十丈外的山道边跪了下来，张娘子这才忙跟了过去，也跪在她的身边。

两人大约跪了有两个时辰，隐约听到杂沓的脚步声由上方渐近，张娘子便照之前阿蔓所说，扑倒在山道中央放声嚎哭，阿蔓则不住以头顿地，顷刻间便有鲜血顺着额头、眉心蜿蜒而下。

那一行人被阻住，片刻便有一平稳女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张娘子倒也胆大，立即大声将那在市集上已讲得滚瓜烂熟的故事又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了阿蔓教她的一段：“奴虽来此地不久，却多闻百姓称颂使君娘子乃“活菩萨”、宁州第一大善人，求务必救救奴一家性命！”

言毕，又拖着阿蔓一起叩头。

灵台寺今日本就人多，这时听到这边的动静，又纷纷聚拢过来，嘈杂声中，一贯钱递到张娘子面前，只听那平稳女声又道：“确实可怜，这些钱你且先去请大夫，小娘子你便也带回去吧。”

张娘子暗道还真是让阿蔓料对了，使君娘子肯给钱，却不肯轻易留下人。于是并不去接那钱，反而再次叩头：“求娘子也留下阿蔓吧！奴已经养不活她了，再跟着奴四处流离，只怕早晚饿死，或者落到那些不堪的去处！而且”张娘子突然顿住，迟疑环视一圈，嗫嚅道：“而且自进入宁州地界以来，阿蔓每晚反复做一个相同的怪梦，梦里一身着黄袍的男子骑乘一条黑龙穿行于街市之中，奴只怕怕是不详”

众人看向阿蔓的眼光一下子多了几分惊惧，阿蔓依旧跪伏于地，只有瘦小的肩头微微耸动不止。

过了片刻，那个女声再次响起：“阿蔓，抬起头来。”

阿蔓缓缓直起身，只见一张脏污的小脸上几道血痕蜿蜒，状甚可怖。五官中除一双眼睛外，都难以分辨。可当那一对长睫轻轻抬起的一刹，在场众人皆不由自主呼吸一滞，紧接着便有人惊呼出来：“小娘子好美的眼！”

老实说，自来到这个时空以来，阿蔓对自己的样貌可说是一无所知——身边从未出现过镜子，偶尔一两次在溪流河水边取水喝也只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倒影，根本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更何况她和阿耶总是疲于奔命，除了活着，其他的，她根本无暇顾及。

众人的反应，她毫不在意，目光飞速掠过几名人高马大的侍卫，落到当中那个鬓发高挽、曲眉凤目、面颊丰腴的中年美妇身上，只见她身着蓝地卷草纹窄袖短襦，腰系瑞花印花绢褶裙，臂挽素白丝帛，笑容和暖，曼声赞道：“真是生了一双好眼。”

阿蔓目光不闪不避，她感到自己的谋划即将奏效，因为刺史娘子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兴味。阿蔓可以确定，打动她的并非是自己凄惨的遭遇，而是怪梦缠身那部分。

作为一名在某机关办公室里浸淫多年的“剩斗士”，阿蔓见惯了阴谋阳谋、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之类的手段，虽然她自己从不屑于同流合污，但在险恶环境中的求生欲却是一等一的出色。

于是她编了这套说辞教给张娘子，嘱她务必一字不落地当面说给刺史娘子听。毕竟，她不能确定刺史娘子乐善好施究竟是出于本性良善还是为了易刺史的官声而刻意为之，万一是后者，那么在有观众在场的情形下，刺史娘子很可能只会给予些财物，却不能留下她，因为那样一来落在百姓口中只怕就不是行善而是买卖了。

既然如此看重官途，那么黑龙入梦这样的大吉之兆，刺史娘子应该再无法拒绝了吧！

不错，梦龙非但不是撞邪，反而是大大的祥瑞！

阿蔓大学时胡乱翻看过几页一本类似《周公解梦》的古代典籍，其中有一句印象尤其深刻——“梦见乘龙市中，富贵王侯。”所以，虽然眼下这个朝代并不真实存在于她所知的中国历史中，但毕竟还是古代，科学不昌明，人们必定迷信神鬼等超自然力量，更何况这位娘子本就是个常年求神拜佛之人？此外，她记得与阿耶路过某个州县时，偶遇当地一队官员出行，那时她远远望见一个骑在马上的黄色身影，听身边的当地人说那是他们的刺史刘公什么的。

百姓们也许不知“梦龙”是吉是凶，但刺史娘子这样经常出入佛门、知书识文的贵妇则应当知其奥妙，也必不会错过这明显是大利易使君的“祥瑞”。

果然，她面现悲悯之色，和声道：“小小孩童而已，岂可因邪祟之说便要弃之不顾？你既不愿再好好抚养她，也罢，我就带她回去罢！”示意身边侍婢又取出几枚黄澄澄的金饼给张娘子：“待你夫君病愈，你二人便以此做本钱，寻个营生吧。”